柬單生活一/思念特別長的國度 走入貧苦柬埔寨
▲柬埔寨城市邊緣的貧民窟裡,孩子們赤裸着身體玩耍。文、圖/遊琁如「臺灣人,你們爲什麼不快樂?」
我跟着孤兒院裡唯一的英文老師,一邊在孤兒院未來的新校區院子裡鏟着土,一邊灑下能夠滋養土地的黃豆種子,這是未來可能成爲孤兒院童種下作物的土地。我們一邊鏟着土,他一邊問我。
我在臺灣正開始炎熱的季節裡,來到柬埔寨暹粒(Siem Reap),跟着以立(Eliv)志工團隊一起旅行,這天的行程來到孤兒院,試着與孩子們相處,並且教導孤兒院童們一些生活的教育與能力,同時也來到未來孤兒院的新校區,翻過在漫草的土壤,試着灑下有養分的黃豆種子,作爲未來規劃農作田時的幫助。柬埔寨已經是極度酷熱的天氣,乾燥的土地硬梆梆的如同岩石,每一鑿土,都要費上好大的力氣。
而走在街道上,空氣裡常常是嘟嘟車狂飆過去揚起的塵土,有隱隱約約潮溼的味道,雨季將要開始,而每一次旱季結束,開始一場新的季節循環,柬埔寨的居民就重新經歷一次辛苦。
前一天拉車進暹粒城市邊緣的貧民窟,小孩子們赤着身體在黃土地上跑着,遠遠的一個裸身小男童,似乎是奉了母親的命,從道路交叉口處用鐵板圍格的小商店裡買了東西,提着塑膠袋緩慢的朝我們走來,看見相機捕捉他的樣子,卻突然怯懦了,赤着腳站在土壤上,眼神呆滯起來,一步也無法往前。▲小男孩看見相機捕捉的樣子,便顯出呆滯。「不要拍了不要拍了。」有人這麼說着,我們才驚覺的把自己的相機收起,微微笑着對孩子道歉。男童的哥哥也裸身跑了過來,緊緊摟住弟弟,倆人收牽着手繞過這羣臺灣來的不速之客,閃進後面用鐵皮圍住的家裡。
這些被當地人稱之爲「家」的空間,其實只是用鐵皮簡單圍起的一處,沒有地基、沒有隔間,沒有廁所廚房臥室,房子沒有一處不是破洞,而被稱爲天花板的鐵皮,只要一遇到雨季,整個屋子便會淹進水來。我們走進其中一間屋子裡,散亂堆放着的鋁盆子裡,還有前一日吃剩了,捨不得丟的菜根子。▲柬埔寨貧民窟裡的廚房,吃剩捨不得丟的食物留着,惹來大量的蒼蠅。▲一戶4口的人家,生活極爲困苦,後方的開口處便是屋子的大門。開口問了當地人:「你們家多少人呢?」「平常吃什麼?」「一天賺多少錢呢?」女主人坐在簡單搭成的牀架子旁,說從丈夫病後,這個一家8口人的生活,只靠着自己撿垃圾維持,一天大概能賺1元美金。「我不快樂,我真的很不快樂!」她這麼說。
如果要說柬埔寨人的不快樂,原因多半是因爲貧窮。貧窮與疾病並不緩慢的繞過生活裡的一切,紮紮實實的揪住了柬埔寨人的心。「如果要說這些孤兒院的孩子們在想什麼,我可以簡單的告訴你,一是食物,二是錢。他們很簡單,只要這些就可以快樂了。」孤兒院裡的英文老師諾恩,這麼對我說着,我們在大太陽底下,談着柬埔寨的貧窮和快樂。
「你們呢?你們臺灣人,爲了什麼不快樂?」突然間,諾恩這麼問我,我身邊一羣用心把黃豆捧在小小的手掌裡,把豆子一顆一顆放進土裡的孩子,突然擡起頭,面對大而刺眼的太陽,對我微笑。我竟突然語塞,一個原因也回答不出來。我們到底,爲了什麼不快樂呢?我一直問我自己。
在柬埔寨,因爲長期無奈的貧窮,逼使的許多家長們在選擇留下自己的孩子與放棄之間做出選擇。寧願將孩子送進孤兒院,離開自己的身邊,將孩子託進未知的希望裡。也許在孤兒院,能夠遇到一個對待孩子真誠,願意教導孩子知識和教育的人,而只有教育,才能將貧困的人民,從世界的邊緣拉起。
▲柬埔寨送進孤兒院的孩子們,許多是因爲家長沒有能力撫養,想給與更好的生活與教育。但是在柬埔寨,許多和諾恩一樣的老師們,一個月的平均薪資只有美金50元,換算爲臺幣1500元,幾乎連自己的生活費都付不起。這樣的狀況,使得許多受過較好教育的柬國年輕人,選擇作更高收入的行業,而非成爲一名老師。在柬埔寨,包括孤兒院裡的孩子,日復一日的等待着,世界有可能轉變,有一天,也能認得許多字,讀一本自己喜歡的書。
「那時候我就有錢了,有錢有吃的了,我會非常快樂!」我身邊的孩子,這麼對我說,而我只微笑着,說我們保持連絡吧,親愛的,姐姐以後可以的話,會再來看你,你要做一個好孩子喔。他點點頭,小小聲的說Yes,那就這樣,掰掰了,掰掰。我轉身離開,不敢回頭。不知道我們離開以後,孩子們是什麼樣子呢?我不確定我是不是能夠再來,再踏上這個貧瘠卻又富饒的土地,而再來了,我又能遇到這個孩子嗎?我害怕那些說着「貧窮世界的孩子們,思念總是特別長」的話語,真的發生在眼前的孩子身上。因爲也許對於他們而言,生活綿長而悠久的期待,可能是我們這些外來者到來的幾日。然而,我能給的不多,最多的可能是一點帶有問候性質的鼓勵了。
終於我還是決定,鼓起勇氣回頭,揮手。再見再見,一定再見,我們一路揮手,直到路的盡頭,我們正走在通往快樂的路途上,天上大大的太陽,刺的我睜不開眼睛。
親愛的,有一天,姐姐再回來看你,你要當一個好孩子喔!▲我們正走在通往快樂的路途上,天上大大的太陽,刺的我們睜不開眼睛。(圖/Eason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