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論廣場》十八歲投票權 回頭立法仍不遲（李念祖）

十八歲投票權立法院舍修法之易而就修憲之難，似乎只是企圖修憲，且連理由都懶得寫，草率的態度不免啓人疑竇，背後是否另有政治算計。（圖／本報系資料照）

立法院選擇循修憲的方法促成18歲有選舉權，從一開始，就該知道不易成功；就該認真地進行論述說服。糟糕的是，從一開始，論述就有錯誤，或者說，根本缺乏論述。

不妨從一個論述講起：「18歲的人沒有投票權，憲法已經超過75年沒有修改了。」

這只是強調修憲重要，卻全未說明爲什麼18歲該有投票權。問題並不在憲法有多久沒修改了；而在自以爲是地認定憲法禁止18歲投票。其實憲法說的是「國民年滿20歲有依法選舉之權」；因爲制憲當時《民法》規定20歲成年，成年人就該有投票權，纔是憲法如此規定的原因。憲法規定20歲有選舉權，防的是法律要求滿30歲才能投票，怎可任意說成憲法是在禁止18歲的成年人有選舉權？

2021年立法院已經修改《民法》，將成年年齡下修成爲18歲。立法院既然改了《民法》，就該同時修改《選罷法》，規定18歲的成年人有選舉權纔對。憲法的規定，不會構成阻礙；因爲憲法並未禁止法律規定18歲爲成年而享有選舉權。

立法院卻見不及此，不但未同時修改《選罷法》，反還提出修憲案，不只將選舉年齡調整爲18歲，還將被選舉權的年齡，也從憲法規定的23歲一起改爲18歲，這就忽略了選舉年齡與被選舉年齡不是一回事。比如《兩岸人民關係條例》規定新住民有選舉權，卻又限制他們擔任公職的被選舉權，就是一例。競選公職是在爭取獲得統治權力的位置；憲法纔會限制被選舉年齡高於選舉年齡。立法院提議修憲一併調整爲18歲，若不提供足夠的理由說服選民，自會增加通過的困難。

民主憲法，反映的是國民總意；修憲，原是國之大事；代表人民行使立法權的立法院提議修憲，則是代議士面對全體公民，請求主人們投票複決其提案。即使是所有的政黨一致同意提案，也須詳細說明理由，由選民們基於主權在民的原則，循直接民主展現公民意志，做成最後的決定。憲法增修條文規定修憲的門檻爲，有效同意票超過「選舉人總額之半數」。立法院必須瞭解，這是要求修憲應經全體選民過半數同意，以求程序慎重的意思，完全符合民主原則；既服從多數，也尊重少數。

其實立法院能夠通過任何一項修憲提案，都需要超過3/4的同意，也就是必須得到各主要政黨一致的支持才行。如有任何主要政黨反對，立法院都不容易通過一項修憲提案。反過來說，也決不能因爲各主要政黨都已同意，就說人民必須同意修憲。即使未能跨過全體選民過半數同意的門檻時，也不該輕率指責修憲門檻過高。道理十分簡單，我們是民主國家，不是黨主國家；非由政黨協商決定一切。主要政黨都表支持，毋寧只是交由人民投票決定的前提條件，不是非修憲不可。

偏偏這次立法院提出的修憲案，完全沒有交代任何的提案理由，這不但顯示了立法院中各政黨的傲慢，更顯示立法院不知正當程序爲何物。立法院提出修憲案連理由都沒有，選民如何知道立法院爲什麼要提案？又如何權衡利弊以決定是否同意？公民投票的選務公報上雖然載有行政院提出的說明，但行政院不是立法院，也不能代盡立法院說明理由的義務。反倒是立法院舍修法之易而就修憲之難，似乎只是企圖修憲，不像是真的認爲賦予18歲選舉權有多重要。連理由都懶得寫，哪裡是爲年輕人爭取參政權？草率的態度不免啓人疑竇，背後是否另有政治算計。

立法院不懂得認真對待憲法，不認真行使職權，也不認真對待選民，應該完全承擔這次公民投票修憲失敗的責任，也沒有資格怪罪符合民主原則的修憲門檻。事實上，這次有超過500萬的選民明確表示反對立法院的修憲提案，是個不可忽略的現象。他們給予不認真的立法院一次教訓，也只是剛好而已。立法院，還有立法院的主要政黨們，咎由自取，怨不得人！

果真認爲18歲該有投票權是個重要議題，根本就不該舍易就難，選擇修憲。現在，回頭立法仍然不遲。立法院應向選民謙卑道歉，誠實告訴國人，成年人都該有選舉權，《民法》既已改爲18歲成年，其實無須修正憲法，只要立法院修改《選罷法》，滿18歲的公民就可以投票。現在就努力，18歲的年輕人後年投票選總統，也還來得及！

（作者爲東吳大學法研所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