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家故事會 有故事的世界:CAMG與喬貞案卷
Camg來自一個山清水秀的南方城市,當地的風景遠近聞名。他總共只在大學裡待了三個月,之後就輟學,進了旅遊業。在Camg看來,當時的互聯網上還沒什麼有關遊戲的“故事”可讀,他曾擔任過遊戲論壇版主,“大家寫的多半都是單機遊戲的攻略秘籍”。
Camg的遊戲文學之路始於自己的遊戲故事,但這故事完全是角色扮演,與他的現實生活無關。
旅遊業的工作說不上前程似錦,年輕的Camg依舊跌跌撞撞地尋找着自己的方向。這時候他接觸到了《魔獸世界》,先是私服,然後就到了國服公測。他選的職業是聖騎士,據說在RP玩家(roleplay,角色扮演,指在遊戲中貫徹遊戲角色的言行舉動,不帶入三次元身份)中,聖騎士是最受歡迎的選擇。聖光的勇士們恪守着戒律,犧牲自己保護隊友,維護至高無上的正義。
這一切比旅遊業、比不知道在哪兒的未來、比繁瑣的生活,都好的太多。Camg很快就融入了自己的角色,他認識了朋友,熟悉了遊戲,打穿了一個又一個五人副本;然後他在激情的支配下,寫完了自己的第一篇同人小說。
這篇作品一共一萬多字,描述的就是Camg的遊戲故事,完全是角色扮演的,完全與他的現實生活無關。遊戲文學中有不少這類作品,它們來自於網吧通宵之後那一縷意猶未盡的衝動,也來自於真正優秀的遊戲,以及真正沉浸其中的遊戲體驗。寫完全文之後,Camg有些糾結地發現這類文章無處可發,這時候,他聽說有個論壇叫NGA,那裡有個版塊,專門供人寫故事。
NGA與當時的任何遊戲論壇都不同——它或許與迄今爲止所有的遊戲論壇都不同,它的基調,就是承認WOW這款遊戲已經超出了遊戲的範疇。NGA有許多用戶出於義務地翻譯各種藍貼、資訊,在別的遊戲媒體看來這簡直不可思議;NGA的每一個職業版塊都比專業媒體還要展業,每一個衍生藝術版塊都聚集着圈外也知名的“大手”。在這樣的氛圍之中,有關《魔獸世界》的文學作品也得到了相當嚴肅的對待。Camg的文章一開始是發在聖騎士區,但很快他就意識到文學版纔是同類聚集的地方。
NGA的文學版塊叫做“加基森墨水灣”,當時的版主是冰雪之歌。這裡的所有寫作者都是《魔獸世界》玩家,他們都是因爲遊戲而得到了創作衝動。
墨水灣有一項名爲“羊皮卷”的定期徵文活動,由版主發起,讀者投票決出優勝者。參賽者都是匿名的,“這樣可以規避名人效應”。創作者們一旦聚集成小圈子,難免就會形成互相只敢誇不敢罵的怪圈,匿名參賽能保證每個讀者和評委都只關注文章本身。這活動之前參加者並不太多,後來有位名叫“夜帝王”的女性作者參與組織工作,她的文字水平和魅力值都相當高,羊皮卷也就吸引了更多關注。
Camg曾棲身的公寓樓裡,有天貼出了這樣的“宣戰佈告”。他笑稱“聽到聲音還蠻正常的”,那房子一千五百塊錢一個月,“隔音非常差”。
Camg與他的“NPC”故事文《吉姆,微笑的吉姆》
Camg參與了第四屆羊皮卷比賽,這次的主題是“NPC”,每位參加者要選擇一個遊戲中的人物,圍繞他或者她來展開故事。Camg選擇的是塞拉摩酒館裡的“微笑的吉姆”,這個NPC似乎是半瘋的,他總坐在酒吧裡癡笑。玩家可以從一位塞拉摩衛兵那裡瞭解到有關吉姆的一些片段:
微笑的吉姆
與塞拉摩城堡頂層的蓋蘭•維米斯隊長談一談。
我對吉姆的事很遺憾……他以前不是那樣的。他曾在沼澤地開了個旅店,那是個很不錯的地方。
我真不想談這個。你想談的話就去找維米斯隊長吧。他在塞拉摩的城堡裡,也就是吉安娜女士的法師塔東邊的那座大兵營。
這個任務將會把玩家引去一片旅館廢墟尋找線索,任務結束時玩家會模模糊糊地知道他的旅館似乎被獸人軍隊侵襲了,但劇情到此爲止,之後再也沒人提及吉姆的事兒。不少玩家都對這個“可憐的好人”印象深刻,而Camg用自己的筆補完了吉姆的故事。
他的文章名爲《吉姆,微笑的吉姆》,下面是文章的片段。另附上文章原文地址,有興趣的讀者可以移步前往閱讀。(閱讀原文)
“這歌怪好聽的。就讓他繼續在店裡唱唱吧。”這個客人遞給吉姆一瓶酒。
人們放下了吉姆,吉姆就繼續唱,還喝酒。起初客人們還跟着他一起唱,但是他只會唱這幾句,客人們漸漸覺得沒意思了,就對他說“膩了,換個來”。吉姆就換了個調子,還是這幾句詞兒。人們又說“膩了膩了”,他就一邊跳舞一邊唱,還是這幾句詞兒。
“什麼,原來是個瘋子啊。”有的顧客醒覺過來了。
“真沒勁。”
後來客人們散了,吉姆也唱乏了,就在旅店外面靠牆坐着睡覺。詹妮給他蓋上了一塊小毯,給他身邊擱了一盤烤肉。不過第二天早上吉姆醒來的時候,烤肉卻早就被兵營門口的黑狗斑斑給叼走了。斑斑搖着尾巴,朝吉姆叫。
這類作品幾乎是完全構築在遊戲本身之上,如果沒去過塞拉摩,如果沒做過這個任務,那就看不懂Camg的故事。足夠優秀的遊戲作品擁有足夠真實的世界,《魔獸世界》有許多這樣的同人,前文提過的夜帝王也曾根據遊戲中從未正式出場的“巨魔女獵手”撰寫過小說。這是隻由遊戲玩家寫下的、只爲同樣的玩家們而寫的遊戲文學,這樣的作品,是獻給遊戲的勳章。
Camg的小說受到了所有評委的一致認可,從第五屆開始,他就被推舉爲了評委。找到同類的感覺十分溫暖,在之後幾年裡,Camg把自己的幾乎全部文字創作都放在了墨水灣。他之前從沒混過任何“文學社區”,他甚至不知道網上還有其他地方能發小說;被墨水灣接納讓他獲得了不小的成就感,那之後他格外努力地參與論壇裡的活動,除了寫作之外,也經常點評其他新作者的作品。
墨水灣經常會出現“心情文字”貼,這類文字是遊戲文學的另一支分叉,但卻並不是Camg他們希望看到的。所謂心情文字就是玩家記述自己的遊戲體驗,以三次元的眼光和口吻,來描述二次元的事。心情文字當然可以寫的非常漂亮,就比如有時右逝的《如果,宅》——這部作品也是在NGA墨水灣首發——而寫的不太漂亮的,就很容易流於高考作文風格的無病呻吟。
大部分玩家並沒有對於“文學作品”的敬畏之心,他們也看不出墨水灣的其他作品與自己的有何不同,很多人只有在自己也因爲遊戲而想要寫點什麼的時候,才第一次來到墨水灣。這類文字一旦出現在墨水灣,通常都會被版主移走去別的版塊,發帖者一般還會不高興。
Camg所拍攝的家鄉。
在Camg爲遊戲小說揮霍才華與青春的時候,卻也有人慾用他的創作來牟利。
在採訪中Camg謹慎地迴避了文學的定義問題,他只提到自己的評判還是比較嚴格、比較貼切的,也有不少喜歡寫作的新人專門要求他點評自己的文章。墨水灣當時已經有了幾篇長篇連載,那些寫着連載的年輕人也都或多或少因此得到了名譽、乃至在寫作這一行發展的機遇。在他們心中游戲文學當然是個響噹噹的真實命題,可他們也不得不正視一件事——在大多數人眼中,遊戲已經是不務正業;而他們似乎比一般玩家還更加的不務正業一些。
大概在2008年左右,Camg也開始連載屬於自己的長篇小說,《喬貞案卷》。喬貞是暴風城裡的一個NPC,總站在護城河邊的小山包上,有幾個任務曾將玩家引到他身邊。喬貞的外表是個普通的老年人類男性,而任務中其他NPC經常尊敬地談論起他,這位老人似乎與特工組織“軍情七處”有千絲萬縷的關係。Camg以喬貞爲主人公講了一個偵探故事,讀者反響相當不錯,於是他就又寫了三篇,五篇,然後是七篇……他爲喬貞建立起了一個飽滿的人物形象,又選用了遊戲中確實存在的衆多NPC,把他們的故事與命運牽到了一起。這是一部人物關係錯綜複雜、詭局設計華麗的偵探推理作品。
每天晚上11點半左右,Camg就會更新當天新的章節,而等在論壇的固定讀者們早就在一遍遍刷着頁面了。這個時段對很多人來說都是一天中難能可貴的遊戲時間,本可以拿去打個副本,刷點裝備,而“大家遊戲都不玩的在線等我更新”,則讓Camg很是感動。讀者的反饋與“大神”的頭銜,這是他得到了全部報酬。那一年裡Camg每天更新3-5千字,這個工作量跟起點全勤作者相仿 ,而無論是稿費、廣告、分成,他從頭到尾都分文未得。“那段時間根本沒想過要靠寫東西掙錢,有人看就非常高興了。”
《魔獸世界》吸引了數以百萬計的玩家,這其中有太多擁有天賦的人,而在NGA裡,天賦成了一件習以爲常的事兒。Camg說他也不記得自己怎麼就能堅持下來、幾乎一天都沒斷過更新;他只是看到隔壁繪畫區有那麼多技巧出色的“大手”免費給人畫頭像,插件區有那麼多精通這行的程序員們免費更新,“我的特長就是寫作嘛。”出色的作品總會激發創作衝動,而在衝動過後,真正有才華的創作者也能因此發現自己的價值。Camg在那時就已經將“作者”頭銜看的比現實中的職務更高,他幾乎沒時間打遊戲了,“上班構思,下班更新,都不知道大家在玩什麼了”。
就在Camg和他的同道者揮霍才華與青春的時候,也有人在琢磨着用他們的創作欲來牟利。有位讀者突然問Camg是不是也在某文學網站同步更新,他聞言去搜了一下,才發現有人把他的小說改頭換面貼到起點賺錢。之後他又搜到了其他幾處盜用,有時候是把結構換一換,也有的時候是索性把跟遊戲相關的部分刪掉、當做純粹的偵探小說去發表;而每處盜用都有幾十上百萬的點擊量。論壇發表的遊戲文學幾乎不受任何保護,在NGA裡這樣的事情發生過太多,以至於有些作者要在文章開頭掛出盜版地址,呼籲讀者去罵——這也是他們所能做的唯一的、微弱的反擊。
而這時的Camg已經無暇去維護著作權了,他得回頭去看看自己的現實生活。現實越嚴酷,他就越是想要在艾澤拉斯尋求認同與尊嚴,可這種逃避也終究會被現實給追上。
文人愛貓的多,Camg也不例外。順帶一提,圖上這隻小貓的名字叫“錢好多”;他還打算再養一隻,起名“錢花光”。
人物飽滿、佈局華麗的偵探推理小說——《喬貞案卷》
以下是《喬貞案卷》它的片段,有興趣的讀者可移步這裡閱讀。(閱讀原文)
雨下得太大了。
喬貞一把抹掉右眼皮上的泥水,然後睜開眼。視線只清楚了一瞬間。積在眼睫毛上的雨點浸到眼窩裡,讓一切物體都裹在了一團氣泡中。左眼的情況也差不多。總比什麼都看不見要好,他想。三十秒前,樹冠上垂下的一根藤蔓打在了右眼上方,幸好他預先撇過頭,使得它沒有直擊眼球。
雷雨之夜中,在荊棘穀雨林裡全速奔跑,很難不給自己添一點新傷口。銳利的葉片,粗韌的藤蔓,以及掩埋在泥壤中的動物碎骨,這些只不過是大自然最平凡的陷阱。幸運的是,在暴雨澆淋下,那些真正危險的肉食動物,大多窩藏在巢穴中。
但是,雨實在是太大了。喬貞幾乎聽不見自己的腳步聲。如果不時常用手背擦擦鼻子,那麼連呼吸都難以進行。在身體右方的遠處,喬貞能不時瞥見古拉巴什競技場被閃電照亮的輪廓。他努力使自己不去注意那龐然大物。就在白天,它還熱鬧得像一個集市,城牆外佈滿了一圈小攤販。但如今它只是一座黑色的巨大雕塑,彷彿隨時會借勢於狂風暴雨,朝這片林地壓下來。
喬貞正在追逐一個人,而這個人顯然比他更擅長在這樣的環境中奔跑。三番兩次,目標都離開了喬貞的視線,好不容易纔追回來。有時候喬貞以爲這其實是雨簾造成的假象。但無論如何,他都得全力以赴,逮住這幻影。
當進入樹冠特別繁茂沉重,遮擋了大量雨珠的林地中時,喬貞感到右腿開始不好使了。自從七年前的一次負傷以來,右腿就再也沒有徹底恢復。如果不是足以竭盡體力的奔跑,這舊傷痛的後果就不會顯現出來,但喬貞仍然痛恨這種身體不完全聽使喚的感覺。
隨着繼續深入,打在身上的雨滴越來越少,喬貞開始看見逃跑者的腳下動作,能聽見他的喘息聲。他似乎比自己更疲累。兩個人的步子都放慢不少。
“站住,伊多利,”喬貞說,”沒必要跑。”
前面的人腳掌勉強挪動着,就像被糊在了泥土上。十秒鐘後,他終於完全停了下來,彎下腰大口喘氣。
“你做得對。不用再跑了。”喬貞說着,右手拔出匕首,一把甩掉從刀鞘口滲進去,然後掛在刃面上的水珠。
“別殺我,”伊多利轉過身來,”你拔刀了,別拔刀啊。把那傢伙收起來。不要殺我。”
“這是爲了安全,我不會動手的。只要你老實些。”
“你想要我做什麼?”
“金幣,伊多利。五百個金幣。你我都知道,它們不是你的。你把它們藏在哪?”
“我好不容易纔掙到那筆錢。”
“掙來的和騙來的是有區別的。不要和我爭論。你跑不掉的。那些地精不會讓你上船。”
“天啊,只是五百個金幣!對你們軍情七處來說算得了什麼?但那是我的所有了。你一輩子總該做一件好事吧?”
“我很佩服你的有趣邏輯。但犯罪就是犯罪。”
“如果把錢給了你,我會怎麼樣?”
“再也不用逃跑了。你犯的只是輕罪,更何況還沒有動用那筆錢。只要合作些,我擔保你不到三年就能重新自由了。如果現在逃跑,你就一輩子都沒法回東部王國,而且不能動用五百個金幣的一分一毫,因爲我們遲早會找到它的。現在是我給你的機會。”
“我會化妝,就算削掉鼻子都行。就爲了讓地精認不出我。然後就能上船了。”
“就算能偷爬上地精的船,沒有被他們綁上石頭拋進海中央,一文不名地逃到卡利姆多,有什麼意義?一個藏了五百個金幣又不能動用的欺詐犯,和一無所有的欺詐犯,在我看來是一回事。你想就這樣過一輩子?”
“你怎麼知道我會一輩子都回不來?”
“因爲你得罪了所有能幫助你的人。你心裡比我更清楚。五百個金幣遠遠不能填滿賒賬和貸款缺口。你這輩子已經完了。”
片刻的沉默中,喬貞聽到雨聲在逐漸減弱。即便如此,在這樣的環境下試圖投擲匕首還是不明智的。
伊多利低下頭,然後又擡起來。”你說的還是有點道理。我受夠了。不想再逃跑了。”
“對,這樣就......”
“但是我不會回到牢房的,”他說,“一分鐘也不。”
遊戲同人文學作品吸引了許多不靠譜的合作提案,也有出版商提出出版,但同人文學的出版面臨着諸多困境。
2009年,Camg徹底從WOW中離開,他不願多談離開的原因,只說是不得不去處理的事兒。而說到離開了多久,他想了想才告訴我說,“大概就是錯過了第六屆羊皮卷吧,到第七屆的時候剛好回來,還拿了個第一。”許多同人作者都會因爲現實而暫時離開遊戲,他們的創作是分文未取的,所以離開的也就格外瀟灑。Camg也想過就此不再碰遊戲寫作,但他畢竟還是回來了。
2010年年末,Camg終於把現實世界處理妥當,他又回到了遊戲中。他“先開始繼續寫,然後纔開始繼續玩”。喬貞案卷再開連載的消息讓讀者們相當興奮,儘管離開一年,但貼子一直被頂在墨水灣前頁,總有讀者在跟帖討論劇情。
經過現實歷練的Camg重新審視過去的作品,他突然覺得偵探小說沒什麼意思了,“好像摸到天花板了”。於是他以秘密榮耀》(偵探故事單元劇)爲偵探故事單元劇的終結,之後就開始構架起長篇小說的脈絡。時至今日,Camg已經逐漸開始看清了擺在自己面前的道路原來寫作也可以賺錢,原來自己擁有的不光是聊以自娛的才華、而是可以安身立命的本事。他想借助作品的力量,把自己從不盡如意的現實中拉出去。
連載重開以後,夜帝王把喬貞案卷的地址放到了NGA最爲紅火的版塊“議事廳”。這之後讀者蜂擁而至,回帖量暴漲,喬貞案卷也開始有了些名氣。Camg花費大量時間一一閱讀讀者評論,他鼓勵讀者幫忙抓錯別字,認真考慮回帖提出的劇情紕漏,“整個人都撲在這件事上了”。
在他離開的時間裡,《如果•宅》正是大紅大紫,有時右逝也參加過羊皮卷比賽,他的作品首發都在NGA。這對NGA墨水灣的其他作家來說就像是一劑強心針,但除了《如果•宅》以外的其他小說都屢屢碰壁。Camg自己就與“無數”找上門來的合作者洽談過,有要出同人小說集的,有要爲他單獨出版的,還有的要買版權改編電視劇,“但是得把跟WOW相關的部分全刪了”。這些合作者一開始都熱熱鬧鬧的,都充滿希望,而Camg也就跟着鬥志昂揚。但隨着合作的推進,一切都是麻煩。
與他的狀況類似的,還有NGA另一部人氣大作《遺忘之名》。這部作品比喬貞案卷開篇更早,讀者更廣,知名度更高,也因此吸引了更多不靠譜的合作提案。曾有出版商在墨水灣發帖宣佈要出版《遺忘之名》,落款更是提出“老子決定不惜血本做好這套書…… 我以塞納里奧信徒的名義發誓”。只可惜德魯伊教祖沒幫上他們的忙,書籍出版最終仍以擱淺告終。魔獸同人作者們的知名度與收益十分不符,在這個只要有名就有一切的世界中,他們是一羣異類。
直到今天《喬貞案卷》和《遺忘之名》還在網上廣文流傳,但它們的作者“真的已經麻木了”。同人文學的出版有許多現實困境,諸如授權問題,還有書號、審批、市場、篇幅……儘管有許多同人作品都已經超出了單純粉絲作品的範疇,但只要是在別人的世界裡跳舞,出版的門檻就高的嚇人。
在自己的寫作之餘,Camg還主持了第十屆羊皮卷徵文活動。這是有史以來參賽人數最多的一次。Camg依照慣例地設計了精巧的比賽規則,主題是“艾澤拉斯故事”,副標題全是地名。“每人領一個遊戲裡的地名,然後根據這個地方展開一個故事”。這次比賽一共有超過200位參賽者,比賽獎品是NGA論壇威望。Camg對那次比賽印象頗深,他說最後整理出不少出色的作品,而最出衆的全是寫主城的,“主城龐大,故事多,但是沒實力的不敢碰”。
第一名的作品《倒計時•埃索達夢一場》,寫的是埃索達,作者是遊俠奎爾薩蘭。片段如下,有興趣的讀者可以移步NGA閱讀。(閱讀原文)
埃索達的居民們開始意識到一件事情:真正的挑戰就要來了。
那隻魅魔臨死前的話並非危言聳聽。我們用來建構能量核心的巨型水晶有一塊被她污染了。能量核心已經遭到了破壞。
我們其實早該料到那隻魅魔選擇位置靠近能量核心的努絲下手絕不是沒有目的的。可惜一切似乎已經晚了。
“不!現在還爲時未晚!一切還來得及!”度納爾又一次在震顫的大廳高聲呼喊了起來。技師們在他的指揮下一刻不停地忙碌着。能量核心的損壞使飛船的控制系統幾近癱瘓。現在,飛船就像一枚隕石一樣砸向了艾澤拉斯。
守備官決定派遣一批先遣部隊乘坐小艙先行着陸,以便勘察周圍環境——爲了要塞能夠儘可能地安全着陸。
一開始根本沒有人敢去冒這個險。可是當審訊者埃莉西亞第一站出來時,越來越多的人也就跟着報上了自己的名字。
“我要爲我的失職做些什麼。這不是補救,而是責任。我這麼做也是爲了我自己。”埃莉西亞淡淡地道。
然而,令守備官米庫拉斯沒有想到的是,這支先遣隊還未出發,就已經有一些人溜進了小艙,駕船逃生。
我隨着人流涌向了樓梯旁邊的水晶玄窗——這些逃逸的德萊尼人在我們的注視下或被可怕的風暴捲走,或被異常的氣壓壓癟,或被強烈的輻射擊中——直到我們視野裡只剩下幾根焦黑的觸鬚。
“聖光一定拋棄了這羣拋棄同伴的人……”卡維恩在我旁邊喃喃地道。
這些逃生者的慘狀嚇退了不少人。然而包括埃莉西亞在內的大多數人並沒有退縮。在向技師簡單地學習了一下小艙的操作要領和注意事項後,他們便出發了。
臨走時,埃莉西亞轉身朝人羣莊重地行了一個軍禮。人們紛紛回禮——從來沒有敬過禮的我也不例外。
人們沒有在焦慮中等待太久。不到一分鐘,先遣隊便發來了訊號:預計降落地點將是一座島嶼。這座島嶼土質鬆軟,有較大面積的空地。但是如果要塞以當前這個速度墜落的話,恐怕仍要遭受可怕的損失……
要塞大廳又陷入了可怕的沉默中。
Camg經常吃宵夜的地方。這裡的主要客流是當地某大學學生,這些年輕人“喝酒吹牛劈情操”,而Camg觀察着他們,似乎體會到了另外一種人生。
創作衝動把Camg和其他許多少年引向了完全不同的道路。但Camg覺得心滿意足,他提到“能堅持做文字工作就很幸福”。
儘管比賽獲得了成功,但Camg卻因此而進一步感受到了遊戲文學的侷限之處。越是宏大的背景,就越是能寫出漂亮的作品;而越是成功的遊戲,就越是能吸引相應的玩家讀者。讀者在閱讀遊戲文學時很可能抱着代入感,盜賊喜歡看盜賊打天下,牧師喜歡看坦克愛治療。而這樣的作品一旦走出了遊戲玩家的圈子之外,很可能從一開始就不會被接受。
Camg對自己的作品有自信,他認爲自己寫的比許多賣錢的作品都好,那些出版提議、那些盜版者、那些認真讀完全文的讀者,這些也都佐證了他的信心。但他的舞臺太小了,“能讀到的人還是少,”他總結道,“就算是現在有的這點兒機會,也是在喬貞案卷被放到議事廳宣傳以後才找來的”。遊戲背景爲他帶來了第一批最爲忠實的讀者,但也侷限了作品的受衆,對於一位創作者來說,他早晚得從這種窘境中畢業。
2010年11月1日,《喬貞案卷》正式宣告完結,全稿一百三十餘萬字。Camg在首頁寫下了“感謝各位常年來的支持”,之後他徹底離開了遊戲和遊戲文學。他先是改行做遊戲策劃,然後做編劇,走的全是跟文字相關的事兒。他開始認真經營個人博客,那上面發表的都是相對比較高端的影評和書評,用的還是寫小說時那種舉重若輕的筆調。他有了女朋友,有了穩定的工作,有了可以繼續向前鋪陳的、屬於自己的“規劃”;但規劃的核心還是一句話——他希望能繼續寫下去。當我問起寫遊戲小說是不是改變了他的人生時,他有些驚訝地回答,“那當然了”。
創作衝動把Camg和其他許多少年引向了完全不同的道路。對於這些讀書太雜又想的太多的年輕人來說,他們的生活或許註定多些曲折。但Camg覺得心滿意足,採訪開始前他正讀着丹尼•洛契斯的作品《達維多維奇之墓》,他耐心地爲我講解書中所描述的悲劇氛圍,然後幫我把這位作家的名字寫在紙上。我們像是短暫地回到了過去的某段時光,那時候我們都覺得艾澤拉斯大於真實世界。
自從喬貞案卷截稿之後,Camg就再也沒寫過遊戲文學。現在已經很少有人去寫像他們當時那樣的、嚴肅的《魔獸世界》同人小說了,也很難想象二百多人一起參加徵文的盛況。就連當年的老朋友也都已經漸漸凋零,“羣裡很少有人說話了”。遊戲的衰老必然導致衍生創作的衰敗,其他還有各種各樣的因素,都拉走了遊戲文學的讀者。Camg提到遊戲同人作者往往帶着才華散失在生活中,他也提到“能堅持做文字工作就很幸福”。
採訪最後,他試圖總結一下自己花在遊戲文學上的青春年華。他換了許多說法都不太滿意,而最後,他雙手抱懷,輕輕衝我點頭。
“那是一個非常特殊的時期,”他笑着說,“一個絕對不會再來的時期……一個非常好的時期”。
Camg曾經發表在自己微博上的條漫,有關寫作環境的一些絮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