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說／雨傘下的音樂天空

文／阿祖爾

下雨的晚上我又下錯站了。好比有人總在身上只剩下一趟公車錢時，偏偏會坐到相反的方向，我則是一到下雨天，就會恍神提早兩站下車，永遠找不出原因，只能夠多花錢再叫輛計程車回家。

每每從錯誤中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早已走出月臺，這時都會看見一個小孩，在火車站外頭撐着傘。他不像個小乞丐，衣服雖然舊，但並不破爛，只是沒拿傘的那隻手，始終端着一頂帽子，很明顯還是爲了錢而來。

以往都沒想太多，匆匆招了計程車就離開。不過今天的雨特別大，讓我很好奇在這種糟糕的天氣，小孩爲甚麼還要一直「乞討」。

走近看後，我注意到小孩的傘特別大，雨點打在黑呼呼的傘面上，發出沉重結實的雨聲。由於高度的關係，我從上俯看不到小孩的臉孔，他全被大傘遮住了，可是在滴滴答答的傘面下，卻隱隱傳來一陣歌聲。

我彎身鑽進小孩的傘裡，竟意外進入了一個輕靈幽幻的空間，回望着外頭仍是滂沱大雨，但小孩的傘底卻繪滿了五顏六色的音符、琴鍵，以及呼嘯而過、留下一道長長氣流尾巴的藍色飛機；而在耳裡聽到的，則是用全世界最清亮的童音，唱出令我後頸寒毛豎立的樂曲。

小孩的歌聲敲擊着我胸前的十字架墜煉，讓它失控地在心口震盪。我完全無法打斷他，就這樣聽完一首後，再聽他唱了兩、三首。小孩唱的全是英文歌，有的是年紀比我還老的民謠，也有的是聽都沒聽過的流行歌曲。

「你是街頭藝人嗎？」在小孩停下休息，看着我許久後，纔想到自己應該說些甚麼。「是啊，難不成我像乞丐嗎？」聽到他這樣回答，我當然只能猛力搖頭。

小孩說，他最大的夢想就是到美國拉斯維加斯。我超級不解，那裡可是座賭城。他說，在拉斯維加斯有條街，上面是由熒幕組成的音樂天空，當節目開始時，會有不斷變幻的圖案，還有震撼力十足的音樂。然後他指了指他的大傘，說：「這就是我的音樂天空！」

「所以你在火車站前唱歌，就是爲了湊旅費囉？」小孩點頭。「那爲甚麼要挑下雨天出沒？根本沒人聽得見你啊！」小孩回答說：「這樣比較不會害羞。」我想，他大概唱到青春期變聲也去不了拉斯維加斯吧。

臨走前我把錢包裡所有的現金都掏給他，大概七千多塊，包括一些銅板，當然這些錢還不夠他買一張飛往拉斯維加斯的機票。

那時小孩瞪着大眼，用驚訝、驚喜到說不出話來的表情看着我，我知道他內心在掙扎，想對我說「不用這麼多啦！」但心裡又很想要這筆錢。我說：「這樣應該夠吧，看一場你的音樂天空表演？我去少女時代的演唱會門票也差不多這麼多。」

「但是…」小孩臉上仍掛着一絲不知道該笑不笑的猶豫。「反正，今天氣象報說，這是今年冬天最後一場雨，看來你有好一陣子不能出來唱囉。」說完，我再看一眼小孩錯愕中傻笑的臉，離開了他的大傘，默默踏上回家的路。

「現在也只能用走的回家了。」我喃喃自語，並在屬於我的音樂天空底下，唱起B. J. Thomas的《Raindrops Keep Falling on my Hea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