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健煉／「戰神」與「站神」　政壇將何去何從

▲黃國昌（左）與蔣萬安 （右），政壇的「戰神」與「站神」，也是政壇的明日之星，在歷經接連的「罷昌案」與「轉型正義」後，兩人未來的政治之路值得關注。（圖／記者李毓康攝）

近月，政壇最紅者先是因反「一例一休」修正案，在國會發言2小時一「站」成名的國民黨立委蔣萬安，接着，是被髮動罷免未成，而逃過一劫的時代力量立委黃國昌。

蔣、黃二人個性截然不同，一文一武，但都同屬青壯菁英，學歷優秀，均擁有美國法學博士及律師資格，外表也都俊帥，頗富女性粉絲緣喜。尤其黃國昌聰明絕頂，文筆好又能言善道；理性溫和的蔣萬安則有蔣家血統加持，因而當年兩人以政治素人身分參選皆一戰即勝，雙雙躍入國會舞臺。

罷昌案雖有4.8萬選民投下同意票，2.1萬人投反對票，但因投票率僅27.75％，同意票數未達選區總選民1／4（6萬3,888票） 門檻，以致罷免未通過。投票前，民調及政治觀察家的預測不分軒輊，有謂成、有謂不成，所以開票結果如何皆不令人意外。只是同意與不同意罷免的票數懸殊，跌破外界眼鏡。

儘管黃國昌嘴上不服輸，惟各界對於此次罷免投票，普遍認爲不僅是黃之嚴重挫敗，「戰神」被打趴，也是2016大選以來，首次對時代力量的實力檢測。而這也將影響明年底縣市議員選舉，不少知名年輕世代希望代表「時力」出征的聲勢跟戰略。

民進黨一些政治人物事後紛紛對黃嘲諷和討功，譏說2016年時代力量傾全黨之力推動《選罷法》修正案，原規定罷免需「雙1／2」（投票需原選舉區總人數1／2，且罷免票逾1／2）之高門檻，下修爲「簡單多數決」，若非遭綠營封殺，這次未有1／4門檻的保護，黃國昌就GG成了史上首位被罷免者，就連總統府發言人都跳出來湊熱鬧。

民進黨反對罷免門檻過低，以免導致政壇紛擾，消耗無謂社會成本，立意正確；黃國昌受到教訓，固然其政治經驗不足、基層組織薄弱、政黨互動欠缺、理想陳義過高、地方服務不及國會表現是主因，然民進黨卻未深入探討。此次罷免黃國昌的最大罪名與着力點，乃因其支持同婚，所以「罷昌」主力有8成是來自「反同」的雙北教會人士。而「同婚法案」的肇始者，不就是民進黨？這股「安定力量進攻時代力量」、「鄉村包圍都市」、「傳統思維反撲進步價值」的勢力，難道未來會轉爲支持民進黨？

再說，罷昌勢力有組織，也充分教育訓練，花了一年時間動員7千人次上山下海，遍訪新北市第十二選區144個裡，取得近3萬份連署書，確屬精神可嘉；然相較2014年「割闌尾行動」挾着「太陽花」餘威和九合一選舉的方便門，一天就簽下4萬份罷免蔡正元連署書的氣勢，勝負尚難定論。

尤其，「罷昌案」系由不滿「性平教育」及「同婚法案」的家長髮起之「安定力量」，結合教會、國民黨地方樁腳及軍公教等4股勢力，加上特定媒體圍攻，結果歷經一年巷戰，卻不敵無友黨奧援、一人孤軍奮戰的黃國昌而功敗垂成。那麼，這究竟是黃國昌做人的失敗，還是他個人保衛戰的成功？

▲「安定力量」批黃國昌支持同性婚姻、不傾聽民意拒絕陳情，遂於「罷昌案」中積極動員。（圖／取自孫繼正臉書）

散發魅力卻高度個人主義的黃國昌，自負、難溝通、不好相處，但因專業認真，曾被評選爲問政表現第一名，可說譭譽參半，但真要罷免，黃終究罪不及死，也還輪不到他；譭譽參半在小地方是致命傷，所以黃國昌連老家汐止白雲裡，同意罷免即多於不同意者近3百票，讓其顏面無光；然而，在大選區，譭譽參半卻是勝選的保障。

政治基礎繫於地方，尤其愛套交情的臺灣社會講究人情義理，這方面黃國昌今後得酌略重點加強，即便礙於時間所限，婚喪喜慶和選民服務也得派助手代理；其次是與各黨立委同事的互動，姿態不宜再自視甚高，謙卑總是有助化解阻力；特別是基層組織的鞏固須全盤強化，歷經罷免案後，黃國昌知名度更高，只要調整態度與策略，欲在哪裡跌倒就在哪裡站起來，遠比其他政治人物更具條件。

與黃國昌同屬政壇明日之星的蔣萬安，口才與爆發力不如黃國昌，但個性溫和，身段柔軟具親和力，人氣漸漲，至於蔣家之後的政治胎記，就看其怎麼發揮。

蔣介石是中國結束帝制後，唯一曾統治臺海兩岸者。包括中國19年（1927～1945年），中國大陸及臺灣4年多（1945～1949年），臺灣27年（1949～1975年）；蔣介石過世後，蔣經國又繼續執政12年餘（1975～1988年）。

蔣家父子統治臺灣期間，國共內戰、砲戰海戰及外交戰不歇，以致爲對抗中共及鞏固政權，先後在臺實施高壓統治、戒嚴及動員戡亂等，期間造成二二八事件、清鄉、白色恐怖、江南案、林義雄母女慘案、陳文成案丶美麗島案丶六一二案等無數悲劇，寫下一部血腥的歷史。受害者包括在地臺灣人，及追隨蔣家國民黨來臺的外省人，鑄下民間對威權政府難以化解的深仇大恨。

戰後至今逾70年，臺灣民主化也已30年，然因社會結構的特殊和政治體制的矛盾，直到今年12月5日立法院方三讀通過促進轉型正義條例。

目前，蔣家在臺之後較具知名的蔣友柏1976年出生、蔣萬安1978年呱呱落地時，曾祖父蔣介石已過世，祖孫未曾謀面；由於臺灣社會寬容，現今法律更講究「父債子不還」，因而甚少有人要求蔣家後代需爲前人的罪行負責。

倒是蔣友柏2007年5月在接受週刊訪問時直言：「我家人曾經迫害臺灣人民，」這是事實，所以國民黨不要反「去蔣化」，「每次當藍綠兩黨爲了選票在廉價地操作兩蔣的時候，困擾的是我的家人，傷害的是整個臺灣」，今天的臺灣，應該要邁入後蔣時代，「不要再將兩蔣做爲一種圖騰」，此番言論深獲高度評價。

儘管社會已達成多數共識，然因威權時日長達41年，且過慢的正義轉型，致諸多事宜一時間難以一步達成，惟「轉型正義」愈慢處理，仇恨延伸愈深，政治紛擾也愈久。如何圓滿解決，有待朝野以智慧、胸襟及歷史視野積極面對。

▲蔣介石來臺後鑄下民間對威權政府難以化解的深仇大恨，直到今年底立法院方三讀通過促進轉型正義條例。（圖／記者季相儒攝）

蔣萬安現活躍於政壇，且後勢看好並肩負重責大任，出面協助「轉型正義」既理所當然更具說服力，也有助其未來的政治坦途。

基本上蔣萬安不完全反對「轉型正義」，但其每個表決都跟國民黨立場一致，且認爲民進黨版有針對性、清算式的條文，讓促進和諧法案變調。民進黨團總召柯建銘則打臉說，戰後已有一百多個國家完成「轉型正義」，臺灣的二二八和白色恐怖死了多少人卻還沒人知道，也看不到加害者。因而在增列條文第六條表決時，蔣萬安和國民黨立場即有所不同。

「轉型正義」是時代悲劇的終結和普世價值的確立，若視爲清算鬥爭，則這個時代悲劇永遠籠罩臺灣，蔣家後代也永世難逃陰影，因而蔣萬安應更理性看待；未來，行政院將成立促進轉型正義委員會（促轉會），推動包括開放政治檔案、清除威權象徵、保存不義遺址、平復司法不法、不當黨產之處理和其他轉型正義事項，設有4位專任委員。蔣萬安若力薦蔣友柏出任「促轉會」專委，兩人並攜手合作公正面對，或有助於「轉型正義」的理性進行。

政治是算數，也是藝術，外界肯定黃國昌，除了專業認真，還包括其揭弊表現，所以未來黃國昌在改變問政及做人態度的同時，也應拿捏有所爲與有所不爲的分際；蔣萬安只要不被保守思維所侷限，特別是於「轉型正義」站在歷史正確的一邊與社會和解，大致也無任何包袱，未來必將海闊天空。

凡政壇明日之星者皆應深刻理解，民主通常是不斷「造神」，除非謙卑、效率、廉潔、實幹、理性、公正，以及傾聽民意接地氣，否則即使潘安再世，被打造出的救世主最終都會像洋蔥般被層層剝去，墜落至比從政出道前更悲慘的世界。而這也是看似紛亂無情的民主可貴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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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健煉，《財訊》雜誌創辦總編輯、《自由時報》總編輯、副社長，臺灣電視臺監察人、東森電視臺董事、《民衆日報》發行人、東森媒體集團副秘書長、《新新聞》週刊社長兼總編輯。以上言論不代表本網立場。88 論壇歡迎更多聲音與討論，來稿請寄editor88@ettoday.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