侵權、抄襲，再到被暴雪起訴：你不知道的4399
相信常玩網頁遊戲的朋友對4399這家公司並不陌生，作爲“開發”出幾乎所有熱門IP網頁版的遊戲公司，4399憑藉其敏銳的市場嗅覺及不要臉蹭IP的行爲成功地在玩家心目中樹立了一座“豐碑”。“4399小遊戲”也成功打入主機圈，成爲玩家指代那些低成本獨立遊戲的專用稱謂。不僅如此，這兩年圍繞4399的一出出鬧劇，也讓這家不起眼的公司在遊戲圈裡屢放“異彩”，聲勢一度非常浩大。
最近暴雪和本站又發起了訴訟，針對4399製作及發行的兩款遊戲——《英雄槍戰》及《槍戰前線》發起了侵權起訴，稱其侵犯《守望先鋒》知識產權，構成不正當競爭，要求4399停止運營並賠償損失。
無獨有偶，在今年6月，4399就曾遭實名舉報，稱其“帶病闖IPO”，爲此公司的創始人蔡文勝還與舉報人隔空對峙，上演一出內訌大戲。再算上早些年，4399曝出轟動遊戲圈的“股權門”事件，你會發現這家公司雖規模不大，但製造話題的本事毫不遜色於那些娛樂圈的明星。當然，更讓玩家印象深刻的，是4399幾乎無處不在的身影——從電影到電視劇，從熱門人物到網絡熱詞，從現象級話題到知名遊戲，4399總能在第一時間推出對應的網頁遊戲。
暴雪中國在微博的官方聲明
按理說，像這樣一家行爲猥瑣近乎小丑的公司，是不值得我們投入太多精力的，但這次本站與暴雪的起訴卻暴露出4399一個大動作——這家公司又準備上市了。
究竟這家公司到底什麼來歷？怎麼就做到上市了呢？今天我們就來聊聊這個話題。
4399什麼來歷？
2003-2004年，網絡遊戲發展得如火如荼，引得資本瘋狂涌入中國遊戲市場。一時間，網絡遊戲成爲中國遊戲產業振興的希望所在，輿論幾乎把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它之上。
恰恰是這個時候，創辦導航網站hao123的草根站長李興平敏銳地察覺到了機會。與主攻主流玩家羣體的端遊不同，李興平更多地把目光投向當時被公認爲幾乎沒有消費能力的小學生羣體。他認爲，相比於網絡遊戲的高投入與高技術門檻，網頁遊戲無疑更適合自己，而小學生羣體固然缺乏消費能力，但由此帶來的巨大流量同樣有利可圖。
於是，帶着對網頁遊戲的“美好”期待，2004年下半年4399正式上線，網站的運營同樣延續李興平之前創辦個人站的思路——通過提供擦邊球式的服務來滿足用戶的需求。
比如從國內外各大網站瘋狂“盜取”各種網頁FLASH遊戲，扒皮破解後放在自家網站上吸引用戶。由於當時知識產權保護以及語言等原因，國外FLASH小遊戲的作者要維權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從上圖可以看到，4399的小遊戲基本涵蓋了熱門內容，甚至連愛國主義都能拿到賺錢
順便一提，本文的主角，著名的投資人，現任美圖秀秀的董事長蔡文勝早已意識到網頁遊戲的潛力，相比於端遊，頁遊的低成本低門檻特別適合當時的蔡文勝。可在當時，李興平自己運營的順風順水，又何必多一個人來分好處呢？於是，這事就一直拖到2008年，隨着電商以及網頁遊戲的發展，網站流量已經越來越值錢了。此時，苦於沒有合適變現渠道的李興平終於答應了蔡文勝的投資，這才讓後者掌握公司絕大部分股份並擔任聯合創始人。
爾後，蔡文勝以股份分紅的承諾挖來了前百度技術高管曹政擔任CTO，使得4399在百度搜索裡獲得大量遊戲的關鍵字推廣，再加上通過hao123流量導入，網站的點擊量不斷飆升。這家網站排名一度達到谷歌全球TOP1000網站的27名，訪問量在全球排名常年穩定在400多名。
通過小遊戲獲得大量流量後，4399開始通過籌辦遊戲開發比賽等手段吸引獨立遊戲開發者爲其開發網頁遊戲，4399也迎來了發展的“黃金時期”。然而，在獲得大量廣告收入的同時，4399引發的知識產權糾紛數不勝數。不光是國外的遊戲開發者對其投訴無門，國內的獨立開發者同樣也拿4399沒轍，畢竟獨立遊戲開發者不可能爲小小的FLASH遊戲耗費時間精力金錢打官司，最終只能不了了之。
蔡文勝——美圖秀秀版
4399爲啥要上市？
2016年中國遊戲產業報告顯示，網頁遊戲的市場規模達180多億，較上一年度下滑超過10%（2015年219.6億）。換句話說，手遊市場份額的瘋狂擴張，直接擠佔了網頁遊戲的生存空間。在這種情況下，所有運營網頁遊戲的公司都必須轉型，否則只能等死。
4399也不例外。
問題在於，如何確定4399上市的目的就是爲了轉型呢？
從理論上講，當一家企業的發展遇到瓶頸時，往往選擇進行產業升級或者經營領域的轉型。由於轉型所需資源太大（尤其資金需求），一般的投資機構或銀行很難滿足。因此，企業通常會選擇以上市的方式，將這種風險轉嫁（或者說分散）到大大小小的股民（投資機構）上。
當然，隨着互聯網產業的興起，例外也不斷出現，比如一些被看好的企業，在未上市之前就有大量的投資者進行“戰略投資”，像美團、小米之類的企業動輒就是幾十億美元的融資，這些融資已經足以支撐企業的擴張或轉型。因此，上市對這些企業而言，更多的是一種回報投資者的手段（出售原始股）。
上市是爲了轉型？對4399來說可不一定
可是，投資者又不是傻子，在不清楚上市企業情況時不可能購買它們的股票，這就迫使企業在提交上市材料時想方設法地“證明”自己商業模式的優越性，自己所處行業的光明前景。如何證明？最直觀的方法當然就是連續若干年的財報。
可是我們反過來想想，企業老闆也不傻，如果有一門生意前景廣大盈利豐厚，企業已經有一整套穩定運營的流程和團隊，營收和盈利又在不斷增長（競爭對手又不給力）。那企業老闆又何必非要上市把利潤分給其他人，甚至還要冒着失去公司控制權的風險呢（像喬布斯）？
因此，需要上市的企業總有“不得已”的理由：
比如亞馬遜，發展初期基本靠虧損換市場，如果沒有大量資金維持繼續擴張，進而形成一定規模，就不可能撐到扭虧爲盈的時候（規模不足即倒閉）。在長達十幾年的虧損週期裡，企業需要的運營資金無疑是天量，在這種情況下企業只能選擇上市——即便如此，亞馬遜依然連續虧損了十幾年才實現盈利——你想想這些年這家企業“燒了”多少錢，一年幾億甚至十幾億美元的虧損，風險投資滿足的了嗎？
有些企業則是“拿明天換今天”，急用錢幹其他事。比如盛大當年在中國遊戲市場如日中天，其運營的遊戲完全可以用日進斗金來形容。而且，作爲當時遊戲市場的龍頭老大，盛大現金流也很充裕，對資金的需求也不是那麼急迫，並沒有非上市不可的理由。當然，後來我們也看到了，盛大拿到上市的融資後很快啓動了“網絡迪斯尼”戰略，這的確很燒錢……
盛大融資後開始多向擴張，在盛大盒子遭挫後又搞了Bambook Phone
當然，也有一些企業上市純粹就是爲了圈錢。這一現象隨着中國經濟發展變得愈發頻繁，特別是近幾年隨着創業板的出現，給了很多企業鑽空子的機會。典型如樂視，其商業模式就是低價甚至賠本賣手機賣電視，然後靠增值服務（比如會員）盈利，這種模式在發展初期必然有大量的虧損，但樂視居然還能在上市財報裡“做出”盈利（把虧損部分轉移到其他非上市企業）。
在上市之後，這家企業繼續通過炒作各種概念擡高股價（所謂生態化反），人爲營造資本泡沫，直到去年底因爲擴張過度（居然還去造汽車）導致資金鍊斷裂，這才“東窗事發”。而在此之前，樂視創始人賈躍亭及其家族早已套現數十億走人，留下的是一堆爛攤子以及一羣欲哭無淚的投資者。
再比如暴風影音（這家公司和蔡文勝也有投資），上市時最高市值一度達到300多億，公司高層通過大肆炒作概念再將股權質押（或套現）實現個人的“財務自由”，而企業的發展情況諸位也看到了，暴風音影市值已經較最高時下降逾八成。企業拿到這麼多融資後投資的VR和AI領域，在筆者看來更多的是概念炒作而不是實質研究（兩個領域的大咖沒一個，推出的VR產品沒名堂）。
沒砸出什麼水花的暴風魔鏡
這時候我們再回頭看4399，一家每年有2-3億淨利的公司到底要做什麼纔會缺錢缺到需要上市融資？手機遊戲嗎？對不起，4399早就在開發了——更何況手遊競爭固然激烈，但要說准入門檻可比端遊低的多了。至於企業轉型發展這類的理由，說句不好聽的話，以互聯網投資圈信息傳播的速度，真要發現什麼新興市場恐怕不太可能輪到4399這種要啥沒啥的企業去轉型佔領。那麼可信的理由只有一個，企業上市融資爲了進一步擴張規模，充實技術力量和現階段遊戲市場的大鱷們血拼。但是你細看4399，拋開90%存在抄襲盜版嫌疑的頁遊不論，單看其手遊開發，你會發現依然延續網頁遊戲的開發思路——蹭熱門IP，抄襲玩法，你說這樣的企業在融資之後會大規模轉型搞原創開發，誰信啊。
4399的《英雄槍戰》，畫風熟悉嗎？
分贓不均惹的禍
事實上，這已經不是4399第一次申請IPO了。
早在2014年，4399就已經提交過一次申請，卻因申請文件不齊備（據說缺少2014年有關財報）等原因被中止審查。當然，真正的原因恐怕是4399暴露出的一系列問題導致申請被駁回。比如營收與利潤過低問題，僅從可查的2013-2015年營收情況來講，4399營收增長乏力，年均複合增長率不到6%（從14.7億增加到16億），相比同期國內遊戲市場超過30%的複合增長率差的不是一點半點。而且，爲了維繫財務報表上利潤的增長，4399一度大量裁員以節省經費……但對於一家近8成營收來自頁遊的公司來說，意味着發展已經遇到瓶頸了。
同時，公司內部也不和諧。比如2014年公司CTO曹政與蔡文勝就在微博大打口水仗，作爲對4399發展起到重要作用的核心高管，蔡文勝曾承諾給予後者公司5%的股份，誰知到2014年股份變卦。逼得曹政在微博公開撕逼，鬧得蔡文勝名聲掃地。
當初曹政微博撕逼的截圖
不僅如此，據媒體報道,在那段時間裡4399董事長駱海堅還因涉嫌內幕交易在美國被起訴調查。各種負面消息接踵而至，加上企業本身“硬實力”不足，所以第一次IPO才以失敗告終。
到4399第二次申請IPO的時候，這家公司又一次曝出內訌——曾投資4399的蔣和平、李勝利實名舉報稱4399“帶病闖關IPO”，大股東蔡文勝涉嫌偷逃國家稅款3.6億元。這還不算，兩名舉報者還把遊族網絡也牽扯進來，稱後者隱瞞關於4399的關聯交易。按這兩人的說法，4399從成立起至今，已經進行過多次融資（其股本從1256萬到一億屬重大資產重組），但都未進行披露。
從公佈的信息看，你會發現除非是內部高層人員，否則不可能收集到如此詳實的信息——你說這不是內訌是什麼？
問題是，企業鬧內訌不稀奇，但連續兩次鬧內訌，而且都是在上市關鍵時刻來鬧，這樣的內訌就少見了。究竟是什麼原因致使這樣的情況發生呢？在筆者看來，這一切都和一個人有關：蔡文勝。
蔣和平、李勝利實名舉報4399發佈會現場
蔡文勝是一個非常典型的賭徒與投機分子——在他本人不同場合的自述中都提到他的發家故事：早年在他身家僅有35萬港元的時候，他就敢拿出30萬孤注一擲的購買一支股票；幸運地從股票中獲利100多萬後，他涉足域名買賣，賺到不少錢；爾後又開始投資個人站以及一些有潛力的企業。像收購暴風影音時，他親自到哈爾濱找周勝軍，在雙方達成口頭協議後半小時，他就把幾乎所有積蓄（1200萬）直接轉了過去，從而從百度、軟銀、IDG等一衆投資者的競爭中摘得勝利的果實。這一點，他本人也承認：“我比較敢拼敢賭，經常在背水一戰的情況下去賭一件事情。”
同樣，蔡文勝不算是一個有耐心的人，他固然有精明的眼光，但很難在一件事上持續投入過多的精力。比如在2011年前後，蔡文勝就已經無心4399的日常管理事物，公司日常事務基本由另一位創始人駱海堅負責。根據媒體報道，當時駱海堅通過逐步在公司安插“自己人”以實現對企業的掌控。在這個過程中，曹政“身先士卒”，而他作爲技術型人才並不擅長這種企業內鬥，在敗下陣後自然找到蔡文勝要求辭職並兌現股份，這纔有後面的“股權門”事件。
更要命的是，蔡文勝的精明往往建立在“不厚道”的基礎上，這給其帶來大量利益的同時，也爲其樹敵無數。比如，當年經營域名的時候，蔡文勝對開發出搶注域名軟件的手下極爲吝嗇，導致手下氣急之下直接把服務器格式化，把域名帳號密碼全部改了。比如當年珊瑚蟲版QQ作者被判刑一案，其幕後支持者就是蔡文勝；再如2013年甚至更早，精明的蔡文勝意識到網頁遊戲日薄西山，所以拿手頭4399的股份換取了駱海堅手頭FORGAME的股份。最終FORGAME在香港成功上市，4399卻上市無望，你說駱海堅能痛快麼……這還不算，當初美圖上市的時候，蔡文勝作爲董事長公開承諾自己不減持股票，然後通過他的兒子在半年內套現逾9億元。
暴風影音發展過程中蔡文勝獲利頗豐
這三點爲4399日後矛盾的爆發埋下了伏筆。
尤其是2014年第一次IPO失敗，讓蔡文勝意識到4399已經無法通過正常的方式實現上市。在這種情況下，蔡文勝當然要考慮引入新的力量助其實現“上市夢想”。只不過，但凡有關係有能量的資本胃口都不會小，隨着上市難關不斷出現，蔡文勝自然要付出越來越多的股份以換取投資者的支持。
但股份畢竟是有限的，蔡文勝總不至於把手裡的股份全部都給出去吧？自然，爲了滿足新晉投資者的胃口，只能損害原有投資者的利益了。這也是爲什麼蔡文勝最終沒給曹政股份，只給現金補償的原因（據說才200萬，當時4399估值40億，曹政至少可以拿到6000萬），同樣，這也是蔣和平、李勝利最終實名舉報蔡文勝的原因。
暴雪的知識產權大錘
如果一家靠抄襲和盜版起家的企業可以堂而皇之地上市融資，甚至在未來依託龐大的中國市場完成原始積累，那有這麼一個惡劣的先例在，將來一定會有更多類似的企業出現。對中國的遊戲產業來說，這意味着未來的情況將比現在更糟。
希望暴雪和本站的重拳出擊，能讓國內的遊戲市場變得更好
當然，可能有玩家會說，中國的遊戲產業本來就缺乏創新土壤和動力，縱觀近幾年國產的遊戲——無論單機、網遊還是手遊，你就找不出幾款純原創的作品。尤其是排名前十的大型遊戲公司，有誰是乾淨的？
對此筆者要說的是，這些上市企業情況又有所不同。比如騰訊，上市之初社交軟件和遊戲各佔半壁江山——而那時候騰訊賺錢的遊戲都是代理的。再比如本站搜狐，上市靠的是門戶網站，遊戲業務是後來發展起來的。
更何況，大公司法務部門相對比較強大，對遊戲抄襲和“借鑑”的界限把握的比較準確，所以基本不存在因“抄襲”問題導致公司出現重大危機的可能。比如，《王者榮耀》雙輪盤操作模式並非首創，原作者申請過專利也無法阻止這種行爲（搞笑的是，原作者開發的遊戲也有很多“借鑑”的部分，唯一創新的操作界面還被人抄去）。
雙輪盤操作專利的開發商在CJ上控訴騰訊
換句話說，它們吃相雖然難看，但至少在面子上還是裝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但4399不同，這麼多年發展下來它不知身背多少侵權官司，僅最近可查的資料顯示，4399同時面臨40多件知識產權的侵權訴訟……可以想象這家公司有多麼瘋狂。可以說，抄襲和盜版文化已經深入這家公司的基因裡了，就拿這次被暴雪起訴的《英雄槍戰》來說，在蘋果下架該遊戲後，4399把遊戲改名爲《絕地槍戰》後重新上線。
不難想象，爲了最大程度淡化這麼多訴訟影響，4399幕後的投資者們沒少出力。否則從去年4399申請IPO至今，媒體會如此風平浪靜？所以，在某種程度上我們還得感謝暴雪和本站，如果不是有如此知名度的企業以公開信的方式起訴4399，恐怕這家企業的問題還不至於引發輿論的如此關注。相信有了這麼一出“大戲”，4399的上市之路怕是走不下去了。
接下來我們只能寄希望於有關部門能有所作爲了，畢竟對這樣無恥的公司來說，它們可以不要臉，但證監會的臉總該要一點吧？
招募野生寫手！尋找遊戲達人！快來參加愛玩百萬稿費活動吧
遊戲專欄投稿信箱：otaku@vip.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