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究極泡菜鍋燒面
煮麪的過程,我一直緊閉雙眼。
啪,我點燃瓦斯爐火,以左手掌心抵住爐臺邊緣感受溫度,右手將火調大,然後挪兩步到水槽,將泡在盆裡的高麗菜洗淨,挑棄摸起來軟爛的菜葉,其餘撕成小片放進大碗公,讓它們和雞蛋、麪條一起在流理臺上等待鍋裡的水煮沸。
上一回爲自己煮麪的記憶竟如此遙遠,就像我那罹患先天性視網膜色素病變的雙眼,視力模糊難辨。幾年前還看得清楚時,我會做簡單的炒飯、煮麪,視力明顯退化後,向來就由母親掌控的廚房更加沒有我插手的餘地。即使我上過專教視障者的烹飪課,學會不依靠視覺地使用菜刀及煎、煮、炒,卻一直派不上用場。這一天家人都不在,我終於有機會複習。
握住湯鍋長柄的手感受到水將煮沸的震動,我立刻將爐火轉小,接着以鍋柄爲定位點,把湯瓢伸進鍋內,好確認湯鍋的中心點。撕開面條包裝袋和泡菜調味包,逐一放進鍋裡。稍微轉大爐火,用筷子慢慢攪散麪條,然後打蛋進鍋。爲避免雞蛋黏在鍋底,我用筷子沿鍋緣繞圈、攪動,此時感覺湯汁好像有點少,但又不確定該加多少水,於是,我先加半個馬克杯的開水,舀些湯嚐嚐味道後,決定再加半杯。
等水再滾,把準備好的高麗菜放入鍋中,用湯瓢東壓壓西攪攪,希望菜葉都能浸泡在湯汁裡。終於,手又等到鍋柄傳來震動,由隱約而強烈。這樣的震動不似一鍋清水沸騰時輕快,而是沉穩、厚實的感覺。就在此時,一股帶有微酸微辣的蒸氣拂過面頰,我的嘴角跟着上揚,深深吸入那意味着大功告成的美好香氣。
關上爐火,睜開眼睛眨了幾下,適應光線。模糊的視線在大碗公及湯鍋之間遊移,該怎樣才能把燙口的鍋燒面倒進大碗公?失焦的雙眼一點忙也幫不上,這真是難倒我了。躊躇再三,忽地,轉念一想,既然沒把握,那就別倒了,誰規定不能用湯鍋吃麪呢。
小心翼翼將湯鍋放上餐桌,坐下來吃着過軟的麪條和高麗菜,它對一般人而言或許毫不起眼,卻是我全程閉眼順利完成的。我證明了,即使將來完全失去視覺,依然可以獨力爲自己做飯。儘管從冰箱找出需要的食材就花了不少時間,也無法兼顧色、香、味,但這已經爲我崩散的自信,拾回一塊拼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