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豊斯／天才的禮物：小時了了然後呢？
▲瑪麗的天賦異秉讓她的外婆與舅舅展開監護權爭奪戰。（圖／福斯電影提供）
文／雅豊斯
電影《天才的禮物》（Gifted）是由美國隊長克里斯．伊凡（飾演法蘭克）、麥肯娜．葛瑞絲（飾演瑪麗）及琳賽．鄧肯（飾演伊芙琳）共同主演。男主角法蘭克是名遊艇維修技師，獨自撫養妹妹的女兒瑪麗。年僅7歲的瑪麗遺傳亡母黛安的數學天分，小小年紀便能獨立計算複雜的微分方程式。然而她的天賦異秉，也造成她在世上唯二的親人：外婆伊芙琳與舅舅法蘭克間的監護權爭奪戰。
本片核心，在於當家裡出現像瑪麗這樣的天才兒童時，究竟該堅持讓她及早接受符合她智力程度的資優教育，進一步強化她的數理能力，還是該讓她和一般人一樣根據法定年齡就讀普通學校，並學習如何當一個小孩，甚至慢慢變笨，但成爲一個好人？導演馬克‧偉柏（Marc Webb）與編劇湯姆‧弗林（Tom Flynn）透過精心設計的對白，以及脣槍舌戰的法庭戲呈現這兩種主張的優缺點，並以瑪麗的母親黛安得年27歲的人生作爲對照組，企圖引發觀衆深入思考：究竟如何確保資優子女的最佳利益？
飾演瑪麗的小童星麥肯娜慧黠自然的「聰明萌」演技，成功說服觀衆她就是天才！尤其當她表面上看似不經意、實則字字真心地說出：「他（指法蘭克）在還不知道我很聰明前就要我了」這一句經典臺詞時，已融化所有觀衆的心。但也因爲她吃重的戲分與亮眼的表現，使焦點全都集中於瑪麗身上，這正是本片最最最可惜的地方，因爲片中不只有天才兒童，還有許多天才大人！
一家都是數學天才
瑪麗的外婆伊芙琳是英國劍橋大學高材生，熱愛數學研究，卻因爲結婚、生子而放棄走上學術之路，但她也因此成了一位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嚴厲「虎媽」，將自己未能實現的夢想，全都寄託於兩名子女身上。因此諸如「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我爲你犧牲了這麼多」、「我是爲了你好，以後你就會感謝我了」等「情緒勒索」用語，她肯定常掛嘴邊。無奈長子叛逆，兩人總是不對盤，願意任由她擺佈的只有次女，也就是瑪麗的媽媽黛安。
黛安是世界知名的數學天才，生前曾成功破解千禧年大獎難題之一的「納維－斯托克斯方程」（Navier-Stokes Equations），但她從小就受到母親嚴格的限制，沒有同齡朋友、不能參與課外活動，也禁止談戀愛。所以當她未婚懷孕時，母親氣得和她拒絕往來，轉向哥哥法蘭克求助時，卻未能即時處理她的情緒而導致她選擇輕生。
法蘭克看似特立獨行且不拘小節，但曾任波士頓大學哲學系助理教授，而且早在8歲時就能運用高速算術法「Trachtenberg system」，而這也正是瑪麗第一天上學時，用來給老師難看的招數。由此可知，瑪麗高超的數學能力是法蘭克教的，他還買了很多數學書籍讓瑪麗自修。重點是，他看得懂黛安寫得厚厚一本的「納維－斯托克斯方程完整證明」，且自認爲證明無誤，不然他應該不敢拿出來與伊芙琳交易。如果這樣不是天才，怎樣纔是天才？
無奈電影對法蘭克的過去着墨甚少，好奇心強的觀衆如我，仍必須用電影中各種間接事實來推論、自己腦補，以建構人物的個性與能力，始得進一步同理其想法與行爲之間的矛盾（拒絕讓瑪麗就讀資優學校，卻又擔心毀了她的人生）。明明可以多花一點點時間交代，揭露法蘭克不爲觀衆知的另一面、點出母子之間劍拔弩張的原因，是否誠如蘇軾《洗兒戲作》所言：「人皆養子望聰明，我被聰明誤一生。惟願孩兒愚且魯，無災無難到公卿。」因法蘭克從小就被母親控制，導致兩人之間衝突不斷，所以他纔會堅持瑪麗應像一般人學會交朋友、有同理心、有禮貌、守秩序，還要懂得融入且適應這個社會。
根據調查，世界上有3～5％的人可以被稱爲「資優」。世俗對天才兒童或資優生的定義，通常根據智力測驗來衡量，但在成人的世界裡，卻變成擁有特殊成就或有傑出的事業表現。就像黛安被公認爲數學天才、享盡掌聲與光環，但遊艇技師法蘭克與家庭主婦伊芙琳，就無法獲得相同的肯定，儘管他們的智力或能力比起黛安，或許有過之而無不及。
▲法蘭克希望外甥女能有一般孩子的童年，而非像自己的妹妹一樣被剝奪。（圖／福斯電影提供）
多數資優成人具有相同的痛苦：常覺得無聊、不適應職場文化、喜歡獨處、只做自己有興趣的事情、敏感、情緒反應大、沒有朋友、覺得沒人瞭解自己等，但他們的需求、渴望與能力，卻因爲他們已經成年，而無法獲得家庭與社會的關懷、協助與重視。部分資優成人因長期缺乏家庭支持、幼年遭遇重大挫折或基於叛逆、思慮不周等因素抉擇錯誤，結果輟學、失業、吸毒、自暴自棄、自殺或是犯罪。事實上曾有統計顯示，美國監獄裡資優人士的比例高達20％！
爲了讓資優成人更加了解自己，不會白白浪費他們的天賦，也幫助資優家庭善待家中的資優生，使他們能正向發展進而改善人類生活，美國作家Marylou Kelly Streznewski因此訪談100位不同年齡、性別、種族、文化與社經地位的資優成人，並寫成《Gifted Grownups》（1999）。這本書的中文版爲《我的天才噩夢》（2004），譯者爲丁凡與唐宗漢（現任行政院政務委員唐鳳）。書中也羅列出一些「資優成人特質」，經筆者濃縮整理並以電影中橋段爲例，各位讀者不妨自我檢測一下，看看自己或家中成員中了幾項？
1.敏感與同理心：生理與心理都比一般人敏感，例如討厭噪音，或對美好與苦痛的感覺敏銳，情緒高低起伏較大。電影中，瑪麗在醫院裡看到別人家有小孩出生，竟開心得跑去一起又笑又跳；或是法蘭克與瑪麗之間關於「上帝是否存在」的對話，法蘭克看穿瑪麗在乎的並非正確答案，只是想知道自己是否會永遠陪在她身邊。
2.好奇心與活力：熱愛發問，對新事物感到好奇，並進行觀察與研究；隨時充滿活力，喜歡玩耍。
3.洞見力與速度：能很快看出事務之間的模式，或整合非常複雜的觀念，擅於抽象思考，並擁有覺知或直覺，能直接得出問題的答案。此外，亦能很快完成工作，並有工作狂傾向。例如瑪麗寫考卷的速度。
4.求知慾與心流力：能接受大量資訊並保持長時間專注，將整個世界都關在外面。例如伊芙琳說：「黛安對運動沒有興趣」或像法蘭克說：「外面天氣很好，今天不要再做數學了」時，瑪麗卻回答：「誰在乎？」但她並非真的沒興趣，而是在被詢問的當下，更想趕快解決眼前的挑戰。
5.反權威：討厭一成不變的工作或生活，需要有挑戰性卻又難以忍受挫折。例如法蘭克過去曾是哲學系助理教授，歷經固定課表、呆板的行政庶務、僵化的升等制度等學校生活後，也許他移居佛羅里達並以修理遊艇爲業，並不只爲了照顧瑪麗、擺脫伊芙琳的控制，而是爲了自己。
此外，天才常是「打破規則」的人，如詩仙李白與音樂神童莫札特的創作，就常跳脫呆板的韻律與調性，因此當生氣的法蘭克對着不遵守約定、擅自於週六上午回家拿東西的瑪麗大吼：「妳打破所有規則」時，我就忍不住笑了。
▲法蘭克爲了照顧瑪麗，移居移居佛羅里達並以修理遊艇爲業。（圖／福斯電影提供）
6.高度內在衝突：無止盡的自我批判、完美主義、難以決定應該發展衆多才能之中的哪一種。
7.人際障礙：容易無聊、不耐煩，無法接受不合理的要求，對別人常表現出敵意，難以接受批評。常覺得自己與世界格格不入，但並不害怕被人當做怪胎；或習慣隱藏才華、裝笨，不想被人發現自己是天才。
8.道德感與正義感強烈：如果認爲某件事是錯的，無論是個人問題或世界問題，都會強烈反對，而且不計代價。例如瑪麗在校車上看到自己的同學被高年級生罷凌時，竟不假思索的拿書毆打對方。
9.世故與幽默：可以從書中或電影中看到更多的訊息，發現一般人無法察覺的隱藏笑點，喜歡一語雙關、三關，或是和反應能力旗鼓相當的人一起互開玩笑。例如法蘭克與伊芙琳一起大開自己繼父／丈夫的玩笑，或是瑪麗常以「假傳貓旨」的方式來表達自己的想法。
小時了了大該如何？
「想君小時，必當了了」這句話是唐鳳譯者序的標題，或許這一句「小時了了，大未必佳」曾經像針一樣，狠毒的刺入所有資優兒童或資優成人的心。長大以後，再也沒有人關心你的智商多少，大家只在乎你的職業、財富、地位、名聲與形象。偏偏我們的教育向來只重視學科能力，從未教導學生如何適應成人世界，因此資優成人「高智商、低成就」之情形亦不在少數。
如何掌握自己的生命節奏、保持心智刺激、打造適合自己表現的舞臺，並時常檢視自己，學會適應不斷追尋新事物的生活，偶爾也該休息或暫停一下，避免讓分心或挫折影響自己發揮才華，並學會自我肯定，找到能給予情感支持的家庭成員、朋友或配偶，是每一位資優成人此生最重要的課題。
我們每一個人的生活都不容易，但那又怎樣？我們必須有毅力和相信自己。我們必須相信「天生我材必有用」，並且不計代價、使命必達。Life is not easy for any of us. But what of that? We must have perseverance and above all confidence in ourselves. We must believe that we are gifted for something, and that this thing, at whatever cost, must be attained.
～瑪麗·居禮（Marie Cur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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