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潑天富貴”輪到哈爾濱

作者 | 唐飛

編輯 | 劉景豐

“Welcome to東北！松柏欲蓋彌彰，大雪落下寒霜，關外飄向北方，蒼鷹落在了松花江……”

隨着這首網絡神曲的走紅，東北文化再次通過各類短視頻平臺“走紅”。

而在此之前，“不是北歐去不起，而是哈爾濱更有性價比”已經成爲網絡熱梗。這個冬季，東北城市哈爾濱在一衆旅遊目的地中脫穎而出，成爲新晉“頂流”。各大景區人潮洶涌，黑龍江全省開啓“待客模式”，用“冷資源”帶動“熱經濟”。

同程旅行平臺數據，哈爾濱旅遊熱度同比上漲240%，在全國目的地旅遊熱度榜單中排名第四，預計當地旅遊熱潮還將延續至寒假和春節假期。馬蜂窩大數據顯示，冰雪大世界18日正式開園後，哈爾濱熱度更是環比暴漲300%，一度力壓上海迪士尼成爲最熱旅遊目的地。

爲迎接來自五湖四海遊客，哈爾濱整出好多花活：空姐在機場跳舞迎接；交響樂團在商場表演；鄂倫春族同胞帶着馴鹿，出現在哈爾濱街頭與遊客互動；怕遊客不適應寒冷的天氣，就在室外臨時搭建“溫室”；怕晚上打卡拍照沒有月亮，就用無人機升起一個人造月亮；連極地企鵝都被請出來Citywalk。

而作爲東北地區最重要的城市之一，在哈爾濱冰雪遊熱度的帶動下，周邊大興安嶺、大慶、佳木斯、牡丹江等地民宿預訂量相較去年同期迎來了5-10倍等增長。

剛剛結束的元旦假期，哈爾濱市實現旅遊總收入59.14億元，同期海南全省旅遊總收入24.06億元，僅從數值來看，元旦哈爾濱旅遊收入是海南全省的兩倍還要多。

更有網友調侃“作爲過冬聖地的海南，撓破頭也沒想到，自己居然在冬季‘輸’給了哈爾濱”。

“東方莫斯科”，趕上冰雪旅遊熱

哈爾濱的“火熱”並非偶然，而彙集了天時地利人和，是多方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

首先，消費者假期出遊熱情高漲。經歷過疫情三年之後，人們更加嚮往充滿煙火氣的熱鬧氛圍。

去哪兒發佈《2023年去哪兒旅行數據報告》顯示，2023年的國內機票預訂量創下歷史最高，已經大幅超越了2019年的水平；熱門城市酒店預訂量較2019年增長1.1倍，各年齡段旅客的出遊熱情都得到釋放，帶動各個城市的旅遊消費增長。

飛豬旅行相關負責人介紹，今年中長線遊預訂量同比增長超2倍，並且國內機票、線路遊預訂普遍比去年提前10天以上，國際機票、自由行預訂普遍比去年提前20天以上。

這些數據都能反映出消費者出遊的熱情，而且今年元旦假期與週末重疊，“三天小長假”進一步提高了出遊計劃落實的可能性。

其次，哈爾濱獨特的風景文化因素也促使“冰城”大火。

走上哈爾濱的街頭，赭紅或墨綠的“洋蔥頭”大圓屋頂建築、成排連棟的斜頂洋房、太陽島上各種歐式別墅，能讓遊客恍惚自己是否正身處異國他鄉，完全符合“東方莫斯科”的稱號。87萬塊麪包石鋪成中國的第一條步行街兩側，古希臘式、哥特式、拜占庭式、巴洛克式建築鱗次櫛比，不仔細看以爲進了“建築博物館”。

在洋房與教堂之外，作爲我國重要的工業型城市，哈爾濱還保留了大量工業時代的工廠、車間、宿舍等，也爲這座“冰城”帶來了另一番風味。

最後，獨屬於“黑土地”的豪爽贏得了人心。遊客的大量涌入，極大考驗着旅遊城市和景區承載能力、服務水平、突發輿情應變能力等“內功”。

在哈爾濱冰雪大世界開園首日，不到3小時遊玩人數就已達4萬，部分遊客由於排隊時間過長，無法體驗已經預約的熱門項目，現場有人大喊“退票”。次日，冰雪大世界發佈《致廣大遊客的一封信》，稱對未滿足部分遊客需求表示歉意，將進行反思並連夜整改，並推進退票事宜。

此後，爲了遊客能玩的盡興，哈爾濱幾乎是“啥都往外掏”。大到氣墊船、熱氣球、馴鹿巡遊，小到極地企鵝、冰糖葫蘆、熱紅糖水，只要是能想到的幾乎都被拿出來“迎客”。

熱情的本地市民“讓景”於客、紛紛承諾：“不下館子不洗澡，不開破車滿街跑，要有遊客來問好，還給免費當嚮導。”

以至於人民日報官方微信號也發佈文章稱《“爾濱，你讓我感到陌生......”》，隨後這一話題衝上百度熱搜第六名。

在北京第二外國語學院中國文化和旅遊產業研究院副教授吳麗雲看來，北京冬奧會後全國掀起了冰雪旅遊的熱潮，更多遊客都把冬季上冰雪作爲必打卡的旅遊項目，擴大了冰雪消費市場的規模。在疫後首個完整雪季，遊客壓抑已久的冰雪遊需求得以釋放，哈爾濱等冰雪資源豐富的旅遊目的地走紅便不足爲奇了。

主打“討好型”市格

據攜程發佈的《2024年元旦跨年遊旅遊洞察》，目的地爲哈爾濱的元旦假期訂單量同比增長631%，預訂12月目的地爲哈爾濱冰雪酒店訂單同比增長17倍，冰雪團隊遊產品訂單量同比增長79倍。

而暴漲的訂單背後，大部分都是“南方小土豆”貢獻的。數據顯示，12月1日至21日運送的遊客，從北京、上海、廣州、深圳、南京、重慶、杭州、成都等城市飛往哈爾濱的航班客座率，達到90%。哈爾濱機場爲此還新增了11條國內航線。

爲了“哄好”這些小豆，哈爾濱幾乎舉全城之力。

在公共服務上，考慮到南北溫差較大的問題，哈爾濱的機場近期在行李提取區域，又增加了12個更衣室；哈爾濱地鐵2號線，在太陽島站到冰雪大世界站之間，開通雙向免費通行通道；中國鐵路哈爾濱局集團有限公司對黑龍江省內運行的150餘列動車組列車，分時段、分區段、分席別提供折扣優惠……

在旅遊景點方面，今年的冰雪大世界是自1999年以來的歷屆之最，總投資近35億元，耗時30天製作。

爲了滿足“吃貨們”需求，《哈爾濱日報》整理了哈市主要早點攤分佈點位。《哈爾濱文旅》更是發佈了一份6天的詳細旅遊攻略，覆蓋了冰雪之旅、文化之旅、美食之旅，連吃什麼、看什麼、玩什麼、買什麼統統幫遊客想好，細緻到上午進哪個景區、午餐進哪家館子，主打一個“保姆式”旅遊。

“硬件”到位後，哈爾濱又在“軟件”上着手。早在冰雪旅遊的預熱階段，哈爾濱文旅局就放下了面子，緊隨着時事熱點“我姓石”，製作了“我姓哈”的土味宣傳片，在互聯網上打響了引流的第一槍。

12月初，哈爾濱又啓動了第四屆冰城伴手禮大賽，鼓勵企業設計出極具哈爾濱魅力的伴手禮。後來又真金白銀髮放了超過百萬的惠民券和消費券，刺激當地消費。

對於遊客擔心的旅遊欺詐問題，哈爾濱的反應同樣是“刀刃向內”。有博主爆料雪鄉旅遊團報價混亂，哈爾濱道里區文化體育和旅遊局馬上介入調查，發現涉事旅行社及相關人員存在違法違規行爲，迅速立案處理。

黑龍江文化和旅遊廳黨組書記何晶表示，今年的火爆其實不是偶然的，我們已經做了一年的準備。自1月就開展了“夏季避暑旅遊百日行動”和“冬季冰雪旅遊百日行動”兩個百日行動，而且打出了“十百千萬”的思路，即十條路線、百場美食、千臺盛世、萬種好物，目的就是讓老百姓能夠多一點的可玩、可吃、可感受的東西。

“我們採用遊客思維來進行換位思考，發佈一條視頻後也不關注它的觀看量，我們更關注視頻底下的那些評論，尤其是遊客在評論區評論什麼不滿意，他需要什麼我們就上什麼。比如有遊客說在索菲亞大教堂旅拍的時候，如果有個月亮就更好了，我們就弄了一個大大的人工月亮給它升上去；有遊客說哈爾濱天太冷了，我們就造了很多的小暖房子；遊客想吃我們的凍梨，又不知道怎麼吃，然後我們就特意弄出了那個凍梨擺盤。所有的這些細節，我認爲是讓遊客最爲感動和讓他們能感到舒適和被尊重的，他們把這些舒適和被尊重的點點滴滴發到網上，然後自己評論，於是就形成了一個大的流量。”何晶介紹。

爲了完善旅客服務，哈爾濱還在全省招募了380多名文旅體驗官，把這些體驗官送到景區、酒店、民宿、交通站點、購物中心，他們在體驗後發現哪裡有問題，相關部門就整治、解決哪些問題，現在已經解決了245條左右的問題。

隨後，《致哈爾濱全市人民的一封信》，再一次拉高冰城的“溫度”。信中提到“以客爲先、以客爲尊、以客爲友、以客爲親”，不僅是政府的號召，後來更成爲市民的自發行動。街上免費接送遊客的熱心司機、路邊飯店免費提供的熱水，暖心之舉一點一滴溫暖着外地遊客的心。

一套組合拳下來，效果立竿見影，遊客們在各類社交平臺上留下了自己的體驗“哈爾濱只有天冷，其餘都是熱的”“很好玩，下次再來”“感謝東北的熱情招待”等等。

根據哈爾濱市商務局公佈數據，激增的遊客量帶動住宿、餐飲量上漲，住宿、餐飲企業同比增長129.4%。鐵鍋燉、殺豬菜、俄餐、馬迭爾冰棍……這些哈爾濱知名餐點也成爲遊客的重要消費內容，據當地媒體報道，單是馬迭爾冰棍元旦3天銷售量就達10萬支。

“潑天富貴”如何延續？

過去幾十年，東北三省的衰落有目共睹，很長一段時間裡坊間都流傳着“投資不過山海關”的負面傳言。

而緯度更高的哈爾濱似乎已經越來越少出現在大家面前了。

2021年，哈爾濱的GDP僅有5352億元，在十五個副省級城市中位列倒數第一，經濟體量只有武漢的30%，西安的50%。

這裡沒有一家全國性的互聯網公司和房地產公司，在500強企業名單和獨角獸企業的名單裡，也找不到哈爾濱的身影。

而經濟上的低迷，也造成了大量人口的流出。過去十年裡，哈爾濱成爲了全國首個跌出千萬人口俱樂部的省會城市，也是中國唯一一個人口負增長的省會城市。

對比昔日“共和國的長子”這個響亮的名頭，哈爾濱跟它背後的整個東北地區，都顯得格外失落。

而如今百萬網友跨越山海的奔赴、數十億流量的曝光襲來，確實被哈爾濱承接住了。數據顯示，截至2024元旦假期第3天，哈爾濱市累計接待遊客304.79萬人次，實現旅遊總收入59.14億元，遊客接待量與旅遊總收入均達到歷史峰值。

被“南方小土豆”包場後，“哈爾濱會成爲下一個淄博嗎”的話題也引起熱議。

2023年整個夏季淄博火得“捅破天”，據馬蜂窩旅遊數據，2023年“五一”假期期間，淄博熱度環比增長605%。

現在回看，淄博燒烤的這一輪熱潮持續了近三個月，這在“網紅”效應的生命週期中，算得上是一個奇蹟了。不過隨着時間的流逝，淄博熱度逐漸下降，網上還傳出“燒烤店倒閉”“燒烤店轉讓”等消息。

與淄博類似的網紅城市還有因《去有風的地方》火起來的大理、“村BA”帶火的臺江縣檯盤村、音樂節帶火的南陽等等，但這些城市的火熱僅維持了一段時間，如何從流量到“留量”成爲各地旅遊部門面臨的難題。

面對突發的遊客流量增長，城市需迅速採取行動，對公共交通、住宿和餐飲等基礎設施進行強化和完善。讓旅遊不僅給一座城市帶來人氣、財氣，還能成爲城市管理的推進器，增強遊客的體驗感、參與感及融入感。這樣才能爲後續的發展積攢力量，也能把“潑天的富貴”接得更穩、留的更久。

從這點來看，淄博、哈爾濱都在積極從內部改革，而哈爾濱今冬的表現也有力說明了一點，真誠待客永遠是最硬的招牌。

元旦假期結束後，學生的寒假、春節長假等旅遊高峰接踵而來，對於以哈爾濱爲代表的冬季旅遊目的地來說，更大的機會還在後面。

哈爾濱出臺的《哈爾濱冰雪文化之都（冰雪經濟）發展規劃（2022—2030年）》顯示，當地計劃建設一批冰雪旅遊度假地和冰雪運動基地，培育形成一批具有國際競爭力的冰雪企業和知名品牌，冰雪產業體系不斷完善，產業鏈基礎不斷夯實，“冰天雪地”轉化爲“金山銀山”成效明顯。規劃還提到，到2025年冰雪產業總產值達到750億元，佔全省四分之一以上；到2030年，冰雪產業總產值突破1500億元，佔全省三分之一以上。

值得注意的是，哈爾濱的火爆也帶動了東北三省的旅遊熱潮。距哈爾濱300公里的長春就是被輻射到的城市之一。瀋陽鐵路局長春站數據顯示，截至2024年1月2日，長春站共計發送旅客51.8萬人次，日均10.4萬人次，高峰日12月30日發送旅客12.6萬人次。

在長春經營民宿的金運告訴價值星球，確實感覺長春的遊客多了不少，自己所經營民宿共20餘間房間，元旦期間已經住滿，最早的預約單在11月就已經訂下。通過口音判斷，元旦遊客多數爲外地遊客，也有不少“南方小土豆”。

“雖然熱度遠不能和哈爾濱相比，但是今年長春針對冬季旅遊也下了不少功夫，旅遊路線和玩法也都有不同程度升級。我們在十一期間就接到通知，要求穩定酒店住宿價格，不能哄擡物價等。”金運說。

另一座城市延吉也是東北地區重要的旅遊目的地。由於當地保留了更豐富的少數民族資源，所以素有“小韓國”之稱。在當地獨具特色延吉風俗園裡，換上朝鮮族服飾，體驗一把“延吉公主”“在逃大長今”的裝造已經成爲小紅書等平臺上的熱門話題。

2023年，年頭是大理，年中是淄博，年尾輪到哈爾濱。

這波流量固然值得欣喜，但是不要把一時的幸運當做永久的資源，畢竟“網紅”過氣的案例比比皆是。哈爾濱也無需成爲下一個淄博，而是應該深挖自己的特色，打造獨一無二的旅遊品牌。畢竟“冰天雪地，也是金山銀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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