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裡的醫生(遇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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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湄江湖村山霧迷濛。雍元書像往常一樣,早早起了牀,收拾好藥箱。今天,他要去給村裡的幾位患者定期檢查。十餘斤重的藥箱,已成爲幾十年來陪他行走村中老夥計

位於貴州省遵義市湄潭縣北部偏遠山巔的湄江湖村,因山腳有清澈的湄江湖而得名。然而,今天這個如詩如畫的村莊,幾十年前卻是遠近聞名的貧困村。由於交通不便,村民的日常生活基本靠肩挑、背扛、馬拉。遇到病痛了,因爲離醫院遠,多數時候只有靠硬撐。

1948年出生的雍元書,小時候曾目睹村裡幾個小夥伴患麻疹而死亡。其實村民們得的病,如果能得到及時救治,都不會有生命危險。“湄江湖村需要一位醫生。”年少的雍元書對此感受太深太深。

1968年,各地開辦“半農半醫”醫療基礎培訓,每個生產大隊選派有一定文化基礎的青年參加學習。雍元書毅然報名,成爲了大山裡一名年輕的衛生員。1970年,二十二歲的雍元書光榮地加入了中國共產黨。在那面鮮紅的黨旗下,他舉起右手,莊嚴宣誓。

“背上藥箱,我就是醫生;放下藥箱,我就是農民。”雍元書說。因爲不是專業醫生,所以謀生活還得靠自己生產勞動。有時,雍元書雙腳還在水田裡,就聽見村民喊。他顧不上洗掉腳上的泥,背起藥箱就走。

三十多年前,村民田景賢左臂不明原因地腫大起來,鄉鎮醫院診斷爲左臂肌肉組織壞死,必須截肢。不想被截肢的田景賢找到了雍元書。情況確實十分糟糕,但爲了讓田景賢減輕思想負擔,雍元書仍然堅定地說能夠恢復。那段日子,他不停地查閱醫藥書籍,又跑到城裡大夫和老師們請教。反覆斟酌擬好藥方後,雍元書一頭鑽進山裡挖草藥,一去就是好些天。

多年後,田景賢仍然記得從雍元書手裡接過第一包草藥時的情形。雍元書的衣服和褲腿上沾滿了泥巴,但他絲毫沒有在意這些,只是一遍遍地交代田景賢草藥該如何使用,並叮囑一定要堅持治療。隨後,雍元書不斷地進山尋找草藥,時間長達一年。隨着一包包新鮮的草藥接連送到田景賢家中,那隻原本已行將壞死的左臂,竟然漸漸消腫,繼而伸展自如了。

雍元書的家離村衛生室只有三裡多路,但他幾乎每天都是天亮就出門,天黑纔回家。碰到有患者輸液到深夜,他就住在村衛生室。栽秧的日子到了,他在衛生室忙,妻子只好請人幫忙犁田,自己下田栽秧;辣椒下樹了,他在衛生室忙,妻子只好自己頂着烈日,將辣椒一簍一簍摘回來;妻子的手被農具軋傷,他在衛生室忙,“等忙完了就回去。”對於家人,雍元書說:“我挺虧欠他們的。”

以前,村民家裡不寬裕。有的人病看了,說:“雍醫生,我先打個欠條,等趕場那天拿點東西去賣了還你。”不管人們給不給錢,雍元書永遠是一臉和氣。後來,有的患者還上了醫藥費,但是有些不僅沒還上,下一次來看病仍然欠着。雍元書也從來不計較,依舊給開藥。行醫這些年,村民們到底欠了他多少醫藥費,雍元書自己也記不清了。

脫貧攻堅號角吹響時,雍元書已經兩鬢斑白。他揹着沉沉的藥箱又出發了。他和扶貧幹部一起在兩個多月的時間裡走訪了六百多戶村民,簽訂了一份份“家庭醫生責任書”,定期去給老人、慢特病患者做檢查。

村民們笑着說:“以前沒有籤這個責任書,你還不是一直都是我們大家的家庭醫生?”雍元書也笑了:“不一樣的,簽了這個責任書,說明我還是脫貧攻堅戰場上的一個戰士。”

2020年初,年過古稀的雍元書不顧家人勸阻,又一次背起藥箱,走到了村裡疫情防控的第一線。他說:“我是醫生,防疫我懂。何況我是一名共產黨員,我不上一線,誰上一線?”

只要瞭解到有村民返鄉,不論颳風還是下雨,雍元書都要親自上門去了解排查。每次排查時,他都要給村民講解疫情防控知識,叮囑村民不要外出、聚集。2020年3月的一天,他像往常一樣,出門給一名外出務工返鄉人員測量體溫。由於路滑,返回途中不小心摔了一跤,造成撕裂性骨折。在家裡剛躺了三週,雍元書就執意要回衛生室去。因爲休息不好,病拖了大半年才痊癒。

幾十年間,有的鄉村醫生離開了深山,或進入鄉鎮、縣城醫院工作。而雍元書爲了湄江湖村三千多名村民,放棄了一次次離開的機會,選擇了堅守。

如今,大多數村民都搬到了縣城的移民社區,雍元書纔跟着一起搬出了大山鄉親們的生活和出行都比在老家時方便多了。雍元書是時候該歇歇了。可是,他仍然揹着藥箱奔走在社區,只要鄉親們一個電話,他就會及時出現。

不管是在山上還是城裡,雍元書始終停不下來。他說:“鄉親們在哪裡,我和我的藥箱就在哪裡。”他就這樣繼續着他的堅守,繼續着五十年前他在黨旗下作出的爲人民服務的莊嚴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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