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陸人看臺灣》師生關係的傳道與解惑

臺灣交換唸書的那一段時間裡,開頭總是感受到這裡真是各種好,人好、空氣好,自由的呼吸讓人沉浸在對於異地求學的浪漫美夢當中。許多臺灣的好,已經看過網路上各種推薦美文,我就不需要再度錦上添花,但我想說的,也不是關於臺灣的「不好」,而是在一件校園裡其他同學發生的事情上,我看見了這裡更深刻、更有底蘊社會氛圍。

首先是在我的系所上,有次我踏入系館大門,就看到一堆人圍中庭,原來是中庭小花園的一堆盆栽造景被人爲破壞了,而且那破壞的情況之嚴重,令人觸目驚心,大大小小的塑料罐被砸個粉碎,花草鋪滿地面被踐踏個一團亂糟。

花了十四年在讀書

我聽幾個同學說,之前也有類似的情況。他們提到先前繫上布告欄玻璃窗曾被打破,上頭的繫上公告與海報被人拿美工刀割得七零八落,甚至還有被噴漆大家紛紛議論着,這是不是某位同學所爲。

「某位同學」,指的是繫上的一位學長,據說大學部的時候唸了八年,碩士生又唸了六年,我來交換初期耳聞過這件事,「八加六」,人生的十四年都在這裡了,這點聽在我耳裡,實在是不敢置信。畢竟,在我們那裡,同學們除非是下了極大決心,不然復讀(重考)的人不會太多,因爲一旦重考,就得花掉一年的時間,這樣與你原本同屆的那些人,就產生一年的差距。

再來說是延畢留級吧,這樣的事情,除非雙主修,或者是真的有什麼準備考研的人生規畫,要不然也是不太敢想的。雙主修的話,至少多一、兩年,可以多拿到一個專業學位,值得也划算,準備考研,要是第一年沒上,至少還能再紮實準備一次,這些都是有着仔細的盤算與計劃。

然而在臺灣,我卻常常聽到的是,許多人視重考爲常態、延畢爲自然,這裡的人似乎沒那麼大的競爭壓力,或者是說,更加的隨性寫意,社會的「時間壓力」與「旁人眼光」,不太成爲他們勇敢自把自爲、自主決定生涯規畫的阻力。

但是再怎樣,延畢也好、重考也罷,總不會花上太多時間,而那位學長,大學卻唸了八年,碩士又唸了六年,而且還沒有畢業。十四年的時間,在大陸的高校裡面,博士都拿到,可能已經要成爲教職或繼續念博士後、要不就是某個機構的高級研究員了。

而這位學長,至今還沒有畢業,想必應該也是承受着極大的壓力吧。這也難怪,同學們很直覺的聯想到他,而事實上,後來也證實了確實是這位學長所爲,這種破壞公物、毀損的行爲,雖然沒有造成其他人的身體傷害,卻是已經讓大家人人自危,擔心他會不會再做出什麼過激的行爲。

繫上給予包容支持

後來,我從在跟其他學長姐吃飯聚餐的場合裡頭聽到,這位學長的碩士班指導教授有持續關注他,陪着他一起去學校的心理輔導中心,也關注這位學長的家庭狀況,知道他是離家出走,與家裡斷絕關係和一切聯絡管道,自己一個人獨立支撐付學費,努力讀完大學,再考上研究所,然而因爲論文遲遲寫不出來,所以他平日裡幾乎不怎麼跟人說話與來往,其實連指導教授也許久沒有他的訊息了。

「那爲什麼這次指導教授會知道啊?」我脫口而出這句話。其他人一呆,好像我問了什麼「理所當然」、「大家都知道」的笨問題。有位學姐給我解釋了一番,她在繫上當助教,平日裡的行政大小事務都會經她手,繫上在調閱監視錄像記錄後,查出是這位學長,但是繫上不要報警用司法方式處理,因爲這樣對他並沒有任何幫助,甚至可能還會再惡化,於是繫上決議是要盡一切可能協助這位學生,並給他一切能夠給予的資源和輔導。

「於是,我們去找那個同學的指導教授,跟他說明、報告這個情況,教授說他兩個月前還有跟他碰面吃飯,當時給了他一些生活費,後來教授出國短期講學,就一陣子沒與那位同學聯繫,當然教授也非常關心,於是陪着他一起到心輔中心去作諮商,也試着跟那位同學的家人聯絡,讓他們理解孩子的生活可能有一些跨不過去的坎,遇到了一些瓶頸……」

我聽了聽,心裡越來越納悶了,「我以爲,碩士班的指導教授只負責指導論文和未來就業推薦信升遷等等的,一般來說不會那麼親近或可靠,本科生(大學部)就更不用說了,平日裡除了那些積極想考研的同學,或者是未來想出國深造的尖子生,不然也很少聽說有跟教授那麼熟的。嗯我說錯了,應該說,我認知中的師生關係,通常不會那麼介入幫忙私事,而且繫上對這種惡意破壞的行徑,也就這樣輕輕放了?讓我有點不明白……」

那位助教學姐說:「我知道,本來是可以公事公辦的,但是把那位同學移送法辦,真的好嗎?每個人都會有壓力,或者是情緒一時找不到出口的時候,我們的態度基本上是要培養一個人的人格發展,當然這話平時聽起來很空泛,但是大學絕對不只是『學店』,我們不是你繳了錢,給你張文憑收據,畢業把人送走就好,在這個過程裡,更重要的是一個學生在求學生涯中,遇到的各種情況,學校有責任跟義務盡到輔導、協助的重要角色,學習不好可以努力,但是遇到情緒問題、生活更大的困難的時候,解不開的結,有的時候需要外力介入,去設法拉他一把,有些時候,這樣的助力,往往能夠拯救一個人於險境,因爲大部分的人只管自己,而不會去在乎這些。」

我一直慣性世界

聽完學姐的話,一時之間宛如醍醐灌頂,以前我沒想到師生關係的緊密程度可以是這個樣子,也沒想到學生與繫上行政的關係其實還有其他可能。我一直都以爲,我們就是來學習、然後發展自己的生活跟興趣,許多事情我自己開心自嗨就好,我只是個過客,過好自己的小日子就好。

但是,這次發生在我來臺灣交換生涯中的一件原本有點讓人心驚膽跳的事,一開始我還想着怎麼這兒有點不安全,後來想說捉到犯人之後趕快開除吧捉去關,但繫上的反應跟處置卻是與我想法背道而馳,還想說怎麼這麼軟弱息事寧人呢,但想不到,一直用慣性思維看世界的人,纔是那個眼光最狹隘的……(黎操/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