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學方式之變帶來的新課題

作者:王炎北京外國語大學外國文學研究所研究員)

網課稱得上是2020年教育界的一大景觀。各國的疫情防控要求人們保持社交距離,國際旅行一夜之間變得遙遠,就連學生上學也成爲奢望。中國的疫情防控成效顯著,大部分學生在秋季學期已基本復課。不過,不少留學國外的中國留學生仍得滯留家中,和那些散落在世界各地的留學中國的外國留學生一樣,都要通過網課參與其在籍高校的教學與研究。

舉全家之力、支付高昂學費後,孩子卻待在家裡上一年網課,不少中國父母正面對這樣的難堪與無奈。在美國學生家長也同樣無法承受疫情下的子女教育負擔。當下美國中產家庭的教育投資風險越來越大。這次疫情不期而至,讓美國大學尤其是名牌大學受到了巨大沖擊。名牌大學的品牌效應一半來自其令人豔羨的學習氛圍和討論空間,相對的封閉性排他性讓名牌高高在上。如今哈佛、耶魯也上網課,其課堂教學內容的遠程傳輸和錄屏淡化了封閉環境和神秘氛圍,讓品牌的光環失色不少。相比之下,美國普通公立或社區大學,在教育經費吃緊的背景下,早已開設了網絡課程和遠程教育,且招生數量巨大,以“人頭費”緩解經費短缺。

其實,這並非疫情帶來的結果。19世紀以來,歐洲經典的研究型大學模式,注重認知性教育,強調系統知識與深度研究,追求卓越和不凡。在知識經濟時代,名牌大學的學歷過濾篩選出社會新貴——知識階層。上4年名牌大學,可以終身受益,教育背景決定了人的地位與收入。但是,在疫情之前,學界就已意識到,富裕社會對於護理、物流、平面設計、美容、裝飾和文化創意的需求越來越大。2020年的疫情,無疑使人們更加明白,護士、快遞、社區服務對社會的貢獻不可或缺。與此疊加的是,互聯網滲透到生活的方方面面。知識爆炸、信息更新,讓傳統教育捉襟見肘。人必須一生不斷學習,才能跟上時代步伐,勝任所從事的工作。

前數字時代的電視、廣播、報紙等無差別平面推廣信息,已經不能滿足當下商業對細分市場的需求。網絡時代,電商用社交媒體精準投放廣告。這種推送模式產生了深遠的社會和文化影響,催生出原子化個人主義。不僅網絡媒體區別對待用戶,用戶也自創個性網頁博客微信公衆號。網絡文化的立場要麼標新立異、凸顯個性、吸引點擊量,要麼跟風站隊、充當點擊數。溫和、客觀的言論,被淹沒在大數據的汪洋大海之中。

新媒體無限放大了差異,讓大衆觀點分散、多元、立場不一致。千禧一代不追隨父輩足跡,不相信一套系統性觀念能改造世界,眼裡只有具體問題,圍繞問題站隊。這種部落主義,使宏大敘事支離破碎。21世紀的第一個10年,西方世界進入一個不同以往的時代。法國思想家阿蘭·巴迪歐評價說:“21世紀初發生的事件無法用現成的語言命名。”

在一定程度上失去宏大敘事和文化共識的西方世界,現有機制也無力疏通民衆的意願,這恐怕是西方思想界面臨的最迫切問題。如何更新傳統知識的範式並創生新知識以迴應變化的現實,也將成爲一項新課題

光明日報》( 2020年12月30日 02版)